“……是我,也没有关系吗?”
在骆宸的父母面前,隋和心中是想要表现得更好一些的,至少更果决一些,更有担当,或者男子气概,随便什么都好。只是在骆母如今温柔而亲切的目光下,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做到。
不仅做不到,他甚至无法理解,他感到眼前的一切都无法理解。
听见少年人的轻声自语,骆母忽然也沉默了下来,片刻以后她似乎欲言又止,那双温和柔软的眸子里也流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哀伤。她望向隋和,又望过了他,到他身后的某处,眼神有些虚焦。
“宸宸说他喜欢男生。”沉默了许久,骆母才终于再次开口说话,她的口吻不像是陈述句,更像在感怀某些旧事,“他很早以前,就同我们说过了。”
“他也不想要小孩。”骆母垂下眼,隋和才发觉到她的眼角已经shi润,但已经很好地克制住了,“还劝过我,和他爸再生一个。”她说最后这句话时,语气还含着笑,似想极力挽回方才轻松的气氛。
“……”隋和不知道有什么话可以安慰对方,无论他说什么,都像是雪上加霜。
骆母平复了一会儿情绪,面上就已了无痕迹,她叠握住隋和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陈老师先前给我们打电话,特地说了你的情况。他向来为人比较严肃,但其实是很喜欢你的。学习这件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晚。”
“陈老师说你虽然聪明,可也不要轻慢浪费了。以你现在的成绩,尽管已经提高了许多,但平日里还是得多上点心。如果学习上有什么困难,你尽管可以和他说。”
瞧见隋和静静望过来的神色,骆母便很是自然地伸手过来,以长辈的姿态摸了摸他的头,温声嘱咐道:“不管从前如何,日子是属于你们的,还是得仔细着过,不要随意荒度了。”
不知道其他人会如何对待此情此景,但隋和感到全身都在颤抖,他怕到发抖,可能也不是害怕。他全身僵直,又微微战栗,冰冷的汗滴划过他的的颈后,流入脊背,教他难免觉得有些冷。
他在骆母收回手,缓缓轻拍着他的手背时,再次正式地点了点头。然后,少年垂下了眼睛,由衷地低声说来:“……谢谢。”
骆母笑了笑,她微微俯身从茶几上取来一个小小的方盒。方盒是红椿木制的,样式古朴大方,上面镌刻着Jing美的佛教莲花图案。隋和看她不急不缓地打开了方盒,里面安放着一块质地温润的碧色玉牌,穿了条极细的真皮红绳。
在骆母的眼神示意下,隋和一知半解地低头,任身前的长辈为他在颈间戴上了玉牌。他低眸凝视着彼此之间相碰的膝盖,握成拳的手骨节逐渐泛起了白,听到骆母含笑说:“这是让龙音寺的住持开过光的玉牌,你戴在身上,图个心安。”
“宸宸那里也有,我们每年都会求,不值什么钱,只能算心意。”
隋和仍没有抬头,他看见垂下来的那玉牌背面一隅,致细地刻着他的名字,却因浮光碎影晃动,而逐渐模糊。
他一直知道,自己或许相较于常人而言,会有所缺失,但他也知道,自己也有所得。
所以他从来就不知道——他从来就不知道,原来有缺失这么多。
十几年以来的每一天每一夜,对方都是这样度过的吗?从小到大,每个瞬间,每个时刻,对方都是在这样的爱下成长至今的吗?这些隋和从未想象过的感动,从来不曾体会过的关爱,却只是对方最一成不变的平凡至极的人生刹那。
他无法不后知后觉地为之感到几近于流泪的痛苦。
属于别人的那些点点滴滴,甚至是令人烦厌的无聊又琐碎的日常,是他这一生都失之交臂而不可企及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