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初晦对于所谓的Yin阳师也好,天师也罢,所持的态度都是“为我所用即可”。在他心目中驱魔除祟不过就是念念经文,举行举行仪式,或者画画十字架,撒洒圣水。诸如此类,与眼前的情景,可谓大相径庭。
土御门光满头汗水站在铺满玉砂利的临崖望台上,口中念念有词。他身边没有惯常出现的式神或神将,连跟守财宝的龙一样的牢牢守着他的纪贯则都不见踪影。唯他一个人,右手举蝙蝠扇,扇子收拢抵在下唇,嘴里不停地念着咒语。左手食中二指竖起,三指相触,直直指向天空。
后初晦顺着土御门光纤长的手指望去,终于明白为何这里亮的如此不正常,且温度高到汗流浃背——空中高悬着两轮太阳。
幻日奇景?
后初晦六七年前在瑞典见过一次幻日。两轮假日围着中间的真太阳,场面十分壮观。
可是,在异界也能有?
他转念一想,正是因为在异界,所以有两只太阳也不奇怪吧!有十只太阳都不奇怪。
终于天空中云层翻滚,绕着土御门光指尖的方向旋转起来。随着云层逐渐变厚变深,土御门光整个人似乎不堪重负,剧烈颤抖。
“清阳为天,浊Yin为地,奉请诸神守护!白云遮天雨云蔽日!”他紧紧咬牙,将手一挥,大喝一声:“护!”
这头顶上旋转盘桓的乌云一股脑儿将太阳的光和热遮挡起来。终于不正常的高温开始缓慢下降。
土御门光大口喘着气,抵在唇下的扇子指向后初晦,汗水顺着他苍白的面颊留下来,他对后初晦说:“快去前面的神社,你弟弟后既望和卢梦龙都在那里。把他们带走,剩下的我和纪贯则能对付。”
后初晦看了看土御门光,确定Yin阳师并不需要他的帮助。便转向土御门光所指的方位看去,在碧绿山林里,朱红色鸟居格外醒目。
神社就在不远处。
神社里不知供奉的是什么神,如今看起来如龙卷风过境,一片狼藉。手水舍塌了半边屋顶。第二鸟居被某种极端锋利的武器砍断了一角。参道上的狛犬东倒西歪砸在地上。拜殿的注连绳断了一头垂在地上,窗子也破裂了。
后初晦终于在大门被砸坏的本殿里找到了后既望。他设想过千万种与弟弟重逢的情境,却从没设想过场面会如此兵荒马乱、狼狈不堪。
当他看见一个满头银丝的少年,双眼被阳光灼伤,眼白充血,眼眶通红,泪流不止。裸露在外的皮肤亦被太阳晒伤,开裂蜕皮。
后初晦停下脚步,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有种恍如幻境之感。或者说,其实他从内心并不指望真能找到弟弟,他只是想这件悬而未决这么多年的事情快点尘埃落定。
神社本殿是平入八幡造的样式,大大的M型连列两坡顶覆盖着前后两栋建筑。前屋为外阵,后屋为内阵。外阵是神职人员举行祭祀活动的地方,也就是现在后既望躺着的地方。内阵供奉着作为祭祀对象的“神体”。在神体的位置上,一般安放的都是仿照皇家三神器制作的剑、镜、玉,神明就附在上面。
而这个神社供奉的是一个银盆。
卢梦龙见到后初晦来似乎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是外国人百无禁忌,索性用本殿内阵里供奉的“神体”——一只银盆做容器,接了手水舍的水,撕了自己身上单衣的白绢袖子给后既望shi敷。
即便如此狼狈,后既望还是显得Jing美又脆弱。
完美,但不像个人类。
卢梦龙虽然与后既望五官如此相似,却是有瑕疵的,下巴有吃辣长的痘,膝盖有打球磕的疤。但他是温暖的,鲜活的,有一个人类该有的样子。
后既望听到动静抬起头,取下敷眼的冷毛巾,轻声问:“是哥哥吗?我暂时看不清。”
后初晦稳了稳心神,迈开步子走过去,蹲在弟弟面前。15年未见,弟弟长大了,在他面前依旧是小小的。他伸出手握住后既望冰凉的手指。后既望的手在他的手心也依旧显小。
“是我,小望。”后初晦伸手轻轻抚摸后既望的满头白发,柔声说:“对不起,哥哥来晚了。”
后既望眨了眨空洞的粉紫色眼睛,他暂时不能视物,后初晦在他面前,他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后初晦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弟弟通红的眼尾,问道:“疼吗?”
后既望循着声音的方向抬头,伸出手摸索着覆上哥哥温暖的大手。他粉紫色的眼睛满含泪光,声音都有些发抖:“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哥哥了……”
后初晦把弟弟抱在怀里,发现这孩子轻得跟没分量一样。
卢梦龙把shi布从后既望手背上取下来,对后初晦说:“后先生,土御门光大人暂时遮蔽了烈日,但是他并不能坚持多久,你赶紧带后既望离开这里。他这样真会被太阳晒死。”
后初晦听出了卢梦龙的言外之意。“那你呢?”
卢梦龙笑了笑说:“我不能抛下林凤黯自己逃走。”
后初晦说:“你留下又能做什么?把这些留给Yin阳师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