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却了。”傅芝钟移开视线。
他注视着他与刘蝉面前的池塘,静静地说,“今年傅晚玉弱冠,初成人,是大席大生。我如何去祭拜先父先母。”
刘蝉这才反应过来。
他有些后知后觉地望着身边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依然冷漠的傅芝钟。
刘蝉想,大概傅爷还是怨怼自己的父母的。
否则也不会在稚子二十的Yin寿时,选择不拜父母,只奠子女。
“傅爷。”刘蝉起身,绕过小石桌,走在傅芝钟的背后。
他站着,伸出自己的双臂从后面搭在傅芝钟的肩上,抱住傅芝钟。
刘蝉把自己的头置在傅芝钟的肩上,他细腻的脸一点一点地蹭着傅芝钟,像撒娇一样。
“傅爷,都过去了。”
刘蝉说。
傅芝钟由着刘蝉从背后抱着自己。
他的目光还在池塘上徘徊。
没了刘蝉时不时投下去的食,几只鱼已经倏尔散开,不知道藏在哪处石头缝中。
整块偌大的池塘沉静着,倒影了周围整片寂寥又略有YinYin的世界。
有时候,傅芝钟看着这样的池塘,也会在想——他的母亲,抱着他连话都还不会说的稚子跳进滚滚长江后,他们会不会最终停留就在哪片寂寥的池塘里?
他的母亲和他的稚子,会不会和落花、黑鱼、水中的枯草一起,曝尸于某处静谧的月光下?
那大概是不会的。傅芝钟清楚。
长江滚滚东流,人也好,还是其它那些什么兴衰、胜败,都会被冲得七零八落的。
傅芝钟感觉到身后的刘蝉抱紧了自己。
他伸手,和往常一样拍了拍刘蝉交叠搁在自己胸前的白手,
“都过去了。”许久之后,傅芝钟说。
他神色始终冷淡。
“早就过去了。”
他说。
猫与人(一)
三十一.
立春以后,傅芝钟便又忙碌了起来。
换下这十几日来居家的便服,穿上军装,套上军靴,他便又变成了市政厅里不苟言笑的傅芝钟。
不知是不是这十几日里被滋润得不错,刘蝉自送傅芝钟上车后,心情没太低沉。
他回到自己的小院里,躺在贵妃椅上翻滚一圈,还喟叹一声,“真是好久都没躺着了——这乍一躺下来,身子骨都舒开,还怪舒坦的!”
秋狸端着果盘上前,含笑调笑刘蝉,“这舒坦是舒坦,那也比不了太太这些天睡着的大床。”
她一个老姑娘,开口便是床,一点儿都不害臊。
刘蝉也并非等闲之辈。
他撑着脑袋,斜睥了秋狸一眼,“那还用说?”
刘蝉懒懒说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比得上那儿叫我心驰神往?”
他说这话时,托着头的小臂从大衣肥大的袖口露出。
刘蝉右手腕上带着一个无花纹的金镯。他皮白,可衣服与贵妃椅又都着深色,金镯松挂在刘蝉的臂,在暗色的环境里,金好像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金镯就像是数道流光暗华,在刘蝉的手臂上缠绕,叫人移不开眼。
秋狸不接刘蝉这浑话了,毕竟主仆之间的玩笑打趣总归有度。
她放下手里的果盘,只看着刘蝉笑。
这十几日刘蝉归来后,他的气色rou眼可见地变好。原本苍白的嘴唇有些血色,脸蛋上长了点rou,都冒出了点儿脸蛋尖——这令刘蝉多了几分怜人的味道。
方才刘蝉转眸瞥秋狸一眼时,眼波横生,端的是一副欲语还休的美人状。
秋狸都忍不住在心中暗叹,自己服侍的这位夫人,果然是好颜色。
“秋狸,你可念过故乡?”刘蝉拾起一枚剥了皮的枇杷,颇为随意地问道。
秋狸看向刘蝉,有些诧异,“太太怎的突然问奴婢这个问题?”
刘蝉咬下一口枇杷。
醇甜细嫩的果rou,在刘蝉口中化为汁ye。
他嚼着枇杷,有些含糊不清地说,“今个儿过年,沈氏邀我去听戏,就与她聊了两句,听她说了些有关自己故乡的事儿。我心里有些好奇,遂就来问问你。”
秋狸望刘蝉慵懒地躺在贵妃椅上,面上一派隐约复杂,如雾气飘渺的神情,心中有了些计较。
她笑着,一边低头给刘蝉添杯热茶,一边答道,“回太太的话,奴婢有什么故乡呢?”
“奴婢生来就被牙婆子发卖,还是府里一个老嬷嬷看我可怜买下了我。”秋狸说,“这才叫我有口饭吃。”
刘蝉抬眼看向秋狸,“……那若是你突然知晓了故乡何在,还发现自己有许多亲戚长辈——你的生母还颇挂念你。往事种种,皆是无可奈何、迫不得已所致,你该如何?”
秋狸放下手中的银嘴长柄茶壶,她面上温婉的笑容不变。
她不问刘蝉为何询这样的问题,只恪守自己作为奴婢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