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庭院正中的这口大鼎所在之处光照充沛,如同是四面八方所有的光都被吸引在这口鼎上似的。
人站在鼎前,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厚重和明亮。鼎上镌刻的那些字符尽管看不甚懂。
但站在此鼎面前,脚板心感受着的石板的凹凸与光滑——那是岁月年迈的痕迹。在这样的环境下,理所应当的,人心里很容易生出一种古朴、原始的崇拜感与敬畏感。那大概便是寻常人所说的,对先祖的崇敬。
刘蝉也没犹豫,拜鼎也不是大拜,就是对着鼎鞠躬两次而已。
拜完起身后,刘蝉便自然而然地挽上傅芝钟,准备进祠堂内部。
但傅芝钟却轻轻拂开了他的手。
在刘蝉有些讶异的注视中,傅芝钟也对着鼎拜了两次。
站边上的云姨见状,心里很是满意。
看来这位先生还是很敬爱自己的妻子的,云姨暗道。
她弯弯的眼在刘蝉身上停歇了几息。
毕竟刘蝉是男子,这辈子不可能有子嗣。云姨心里清楚,如刘蝉这样的男子在后院里,唯一能仰仗的,就只有做丈夫、做老爷的人的宠爱。
眼下看见刘蝉的夫君是对刘蝉颇有敬爱的,云姨心中高兴了几分。
她脸上的笑要明显了很多。
而刘蝉却被傅芝钟给吓住了。
若傅芝钟真的是他的先生,那此举也没什么。然而问题是,傅芝钟并非刘蝉的先生,而是刘蝉的老爷!
刘蝉看着身边神色始终冷淡的傅芝钟,眼中的眸光闪了闪,他倒很想问傅爷这是做什么?
但是云姨也在场,刘蝉不好直接出口。
他欲言又止几番,又是悄悄拿小拇指勾勾傅芝钟的手,又是轻巧地拉扯一下傅芝钟的衣袖,就是想引起傅芝钟的注意力。
可傅芝钟巍然不动。
他似乎是存心要逗弄刘蝉玩似的,目不斜视地凝着正前方走路,好像一点也没感觉到身边刘蝉的作怪sao扰。
跨进祠堂的门槛时,傅芝钟还停下拉了刘蝉一下,担心他一不留神踩到高高的门槛上。
刘蝉看傅芝钟目光依旧漠然又坦荡,完全没有开口解释什么的意思。
刘蝉心里明白,若是傅芝钟不想告诉他什么,那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
于是,刘蝉只得安分下来,他只能按捺住心里的那点浮动的思绪。
“这两个牌便是小蝉你的父母,”云姨拉下祠堂大桌上的蒙布,指了指左边边角的两个连立的木牌。
蒙布被拉起的一瞬,带了些尘埃纷纷扬扬地飘在半空中。
刘蝉上前看了看这两个小小的木牌。
左边一个写上的名字是“刘墩”,一个偏男性的名字,应该是他的父亲、右边一个是“刘燕子”,应该是他的母亲。
云姨一边折叠蒙布,一边和刘蝉闲聊,“小蝉,我给你说,你爹相貌可好了,是我们这几个村都出名的美男子。小蝉你那鼻子眼睛都和你爹相像。你娘呢……是个勤劳本分的姑娘,她很爱你爹。”
“是很爱,很爱的那种……”云姨低着头,用手掌抚平手里折好的蒙布。
她的声音很轻。
刘蝉半考在傅芝钟身上,听云姨说话。
“这些事情告诉你,应该也没有关系,”云姨抬起脸对刘蝉笑了笑,“毕竟你都这么大了。”
刘蝉眨眨眼。
“虽然燕子很爱刘墩——也就是小蝉你爹,刘墩,但是村里人都知道,他并不是那么喜欢燕子。他似乎是挂念着哪个狐狸媚子,不过我也不太清楚。”云姨说,“燕子和刘墩成亲过后,刘墩就沉迷在了赌博和喝酒这些烂事里面。”
“燕子为了填那些债,便随着我一起去城里挣钱。”
“这也是为什么,小蝉你自幼就是在那些地方长大。我前面也说了,燕子是个老实本分的姑娘。她去挣钱,就是踏踏实实地做苦力,一点一点攒起来的那种。”云姨笑着说。
她的视线落在一旁写着“刘燕子”的木牌上,神情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怀念。
“小蝉,你娘是个好心的人。靠着自己挣钱,去还你爹的那些赌债赊账不说,还筹钱想方设法去买院子里一些小孩的身,要他们在院子里做个打杂的、扫地的……有时候自己都吃不饱,我埋怨她几次,叫她不要亏了自己。她总是嘻嘻笑笑,过了瞬息便忘得一干二净。”
云姨说,“她是我见过的最善良的姑娘了。”
刘蝉听着,心中微动。
他没想过他的生母会是这样的女性——吃苦耐劳、勤勉善良、乐于助人,或许她生得不貌美,可她却是这乱世里难得的善人。
云姨显然与刘蝉的生母刘燕子感情极好。
她叨叨絮絮地讲了许多有关刘燕子的事情,却很少提及刘蝉生父刘墩。
刘蝉想,她大概是不喜欢他的生父的。
不过仔细想想,谁又会喜欢一个嗜赌、嗜酒、到处借钱欠一屁股烂债,还要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