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青揉着熬得通红的眼睛从审讯室出来。
他从来没有审过这样让人头疼的嫌疑人。
要说以前在市局的时候,国际犯罪团伙的头目、赫赫有名的大毒枭,甚至是穷凶极恶的变态杀人犯他都是参与审过的,却都没有今天这么困难。
一群小混混,加上安晴徐慧雨他们几个,最大的也不过刚满十八,对付起警察来却都熟练的很,递烟塞钱套近乎,软硬不吃。尤其是那个安晴,温声细语的跟她说她就和你开玩笑,一训的狠了就要撒娇耍赖。好不容易找来了几位家长要么是先在派出所门口哭天抹泪的哭一场,要么就是拎着酒瓶子来了就说自己哪个哪个亲戚在什么什么上边有人。气得杨子青这个真?上面有人的太子爷差点就拍着桌子跟他们论上辈,被所长及时请出去了。
杨子青心烦意乱的站在派出所门口,胡乱的往身上摸烟,却发现烟已经没了,只剩了个空壳子还留在口袋里。
无处发泄的杨子青最后只好忿忿地从牙缝里挤了一句脏话,问候了一下嫌疑人祖宗十八代。
骂完之后的杨子青却忽然愣住了。他不可控制的想起了纪斐。
纪斐是个很体面又有点洁癖的人。他不抽烟,甚至从不说脏活,和杨子青在一起的时候也同样高标准要求杨子青。所以杨子青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再说过脏话,没有再这么高频次的抽烟了。
然而这些好习惯好像随着纪斐的离世,就这么轻易的去了。杨子青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好像再也忍不住了这些廉价且能创造短暂快感的东西,他变得烦躁易怒、变得难以沟通、变得控制不住自己。杨子青感到难以言装的挫败感。
过了一会王所长过来了,安慰了杨子青几句,大致是说这些孩子的父母都没什么素质,教育出孩子还也这么差劲等等,让他先回家了。
杨子青没多推脱也就接受了。他觉得他实在得有一段时间缓一下——一个正在上初中的小女孩能在审讯室里面对一个成年男性警察眉飞色舞的说出“警察哥哥你看我能做你女朋友吗”这种话,实在是让他近三十年人生阅历磨出来的脸皮无从安放。
一想起安晴,杨子青自然就想到了躺在医院的徐来。
要不是当时正处理完附近居民区一场夫妻争执路过,等到有人发现了再报警,这个孩子有可能就死在那里了。杨子青想想就后背直冒冷汗,他努力地搓了搓自己的脸让自己不要把徐来和纪斐联系在一起。
杨子青想起以前有几次出任务回来的时候身上挂了彩,纪斐去接他一到警局门口脸色就变了。他嘴上不说什么,拿捏得很体面,看起来和平常一样的高冷不食人间烟火,可一到家就变了——板着一张脸给他上药,杨子青好不容易逗得他说两句话就要变成审讯加批斗,像还原案发现场问是谁伤的、怎么伤的、当时情况是怎么样的,事无巨细的问过。
杨子青是个共情能力不强的人,对于别人对自己的关心也比较迟钝。当时还笑他:“怎么,你要把这些都记下来,等着庭审的时候作为罪状给我报仇?”纪斐只冷眼看着他,鼻子里哼出一句:“我真是恨不得你接手过的人全都判死刑,你倒还一天天的帮着他们说话了……你跟那些可爱的罪犯分子同归于尽吧!真不知道谁跟你才是一家人……”
杨子青现在明白那种感觉了。他看着徐来躺在病床上,他就没有办法不从心底生出那种对安晴等人的厌恶,和对徐来的无限怜悯与愧疚。他再一次感叹命运的弄人,老天爷好像有意要和他作对是的把这个孩子一次又一次的推到他的面前来。这是在惩罚他没来的及感受自己的爱人一次次受伤之后的痛苦吗?
这样想着,这似乎是命运交给自己的任务了,是躲也躲不掉来也赖不掉的,这是对故人未尽的心意,是要还的。大概是觉得是为故人做事,杨子青的心底有了一些说不清的踏实。他掉转了方向回了趟家,又买了些零食和夜宵才向医院走去。
刚一进病房正趴在床边休息的徐慧雨就机警的抬起头来,见到是杨子青才松了一口气。
“他还没醒吗?”杨子青用气声点了点徐来,轻手轻脚的把晚餐和零食放在床头柜上示意徐慧雨吃点儿。
徐慧雨同样用气声开口:“我不吃谢谢……他今天醒了两次,吃了点东西。”
杨子青点点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示意徐慧雨到病房外说话。
“小雨,这样下去可不行,你还是学生,还要上学,不能这样没日没夜的守着他。这样,明天早上你去上学,你哥哥由我来照顾。”杨子青又把徐慧雨往拐角处一带,从风衣外套里掏出了两千块钱递到徐慧雨手里按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先别跟我争,听我说。你哥哥的身体现在非常不好,他需要好好养,他才十七岁,他还有一辈子的。我知道你肯定也想让他好好的对吗?好,你听我说。你们两个现在都还是孩子,是未成年人,是需要有人来抚养你们的。你们的父母亲戚不管,国家管。你不要有什么后顾之忧,也不用觉得难为情,把钱收下,先让你哥哥好起来才是正经。以后需要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