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琵琶,天光乍裂,穿云破岚,劈山陷海。
细小的雪花从夜里下到如今,在空中织了薄薄一层,看着如白沙一般琐碎。
崔仰晴在大殿脊上坐着,周身不沾一丝雪色,正低垂双眸为一众将赴龙冢的弟子拨揍《星汉》。
她怀里那抱玉琵琶是曲时雨炼制的锦绣十二件中最珍贵的一件。琴身以五色石为主料,弦以穷奇筋制成,音色极优,成调极悍。炼出来后就收在见诸地宫,往常过节时候曲时雨才拿出来,给大家弹一弹权作助兴。
至于为什么现在安然躺在崔仰晴手中,那还是前阵子掌门亲自登门去借的。说这琴这么凶,比较适合大师姐奏乐送别,吓吓一帮小孩。
好容易出关纳凉的曲方没什么意见,一旁往他身上铲雪的曲时雨意见可大了。
但她生气归生气,送别的时候还是来了。全程臭着一张脸,搞得见诸峰人也是一脸严肃。
席墨坐在一群赭石纹云袍中,看他们面上肃然,以表立场,以壮声势,几十双眼睛却管不住地在三个首座之间打转转。
整个清虚的弟子都喜欢大师兄,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但是像曲时雨这么耿直地表明喜欢大约是头一个。
十三岁那年她随曲方来主峰时,一眼相中了宁连丞,临行前确定了心意后,便要直接找人说了明白,“宁连丞,我中意你,要不要结道侣。”
矮她一头的宁连丞手里还捏着个包子,当时都愣住了。
曲时雨那个时候就要比同龄少年健硕不少了,虽然一张小脸嫩得人畜无害,润得天真可爱,可生气起来那是一锤能砸扁一个人的存在。
她已经很平静地在与宁连丞说话了,看上去还是很凶。如果宁连丞没听清她的话,还以为自己抢了她的包子。
宁连丞虽然在明虚门下待了有些时日,平素受到了大大小小的各色示好,但这种话还是头一次听到。
他有些慌了,稍一晃神就见崔仰晴停在一旁,面色冷淡地打量那个陌生的少女。
宁连丞只能拘礼道,“师姐。”
崔仰晴就冷冷道,“告诉过你快点来了,别去招惹奇怪的人。”
曲时雨一听便来气了,“你说谁是奇怪的人啊?”
“我听见了。”崔仰晴说,“我师弟才十二岁,我替他拒绝你了。”
要不是曲方在身后叫唤了一句,曲时雨没准一拳头就盖上去了。她于是冷笑一声,舒展了手指,走之前还特意给了崔仰晴一个坚定的眼神。
是要约架的意思。
而崔仰晴根本不接,转身就走。
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这桩矛盾案,宁连丞自认要担全责。
所以打那以后,他收敛姿仪,端正态度,琢磨出了一套待人处事的方法,心里知道遇上事儿了,不能再让崔仰晴挡在前头。
金童就这么给自己镀了金身。
这么说也是有依据的。
掌门有言,连丞此子,照真仙画像所生,端山野奔流之骨,秉广厦倾林之风。
到了后来,整个蓬莱也没一个能比过他的弟子。
而且与崔仰晴摆在一起看,宁连丞明显要可亲得多,从不自居高位,却行高位之责。清虚仙派从上到下,从老到少,无一人不敬爱,无一人有私损。峰主长老见了要夸,管事外门见了也要夸。道是行事稳妥无可指摘,不愧为大家的大师兄。
这次的卦曲,就是宁连丞看着算出来的。
龙冢将开时,掌门都会着算机峰人算只吉祥的送别曲。
《星汉》此曲,乃是问虚真君入臻境后所作。问天无尽,问地无极,此生无穷,千古瞬息,皆星汉故里。
极少有人能奏出其中真谛。
而众所周知,如今清虚的四位首徒之中,崔仰晴专Jing琵琶,曲时雨八音皆通。两人对曲调的领悟却不相上下。
这次专点曲时雨的琵琶给崔仰晴弹,就被看作是主峰的挑衅之举了。
故见诸峰弟子摩拳擦掌,纷纷豪言壮语要在入龙冢后寻得稀世秘宝,力压主峰夺得头筹,一雪此耻。
因每回龙冢闭后,“寻龙”之人都可呈上所得之物,由峰主并长老品鉴,再从中择优封赏。最优者拔头筹,可依所循之道在仙派里任选一样无主之宝。
曲时雨听得众人宏愿,自将隔壁的经济峰人扫了一圈,却是不屑一笑,“那你们可要说到做到,这次主峰没一个能打的,再将头筹拱手相让岂不是闹了笑话。”
这么说看似不将其他峰人放在眼里,实因温叙参与此场,其余弟子难掩其辉。
而她这一番话,抑扬顿挫,字正腔圆,主峰人一听哪能乐意,纷纷去看自家的寻龙代表有何反应。
丁致轩独靠东头栏杆,小松树似的笔直,底下碎话传来倒去,他只充耳不闻,漠然置之。余音坐于睽睽之地,盈然一笑,自有计较,转首就对余数道,“阿兄,不若这次回来我们再加一赏?”
“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