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墨与曲矩在马蹄泉畔告别。
曲矩收了青釜,忽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只帕子来,“小朋友,这个拿好,替我还给你师父再道个歉,改日我请他喝酒。”
席墨压着还在搅动的胸腔,一时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愤懑,却是微喘着笑道,“师父不喝酒,也不生气。真正生气的是阿格姑娘,长老要好好哄哄啊。”
曲矩眉间略染忧愁,只点头道,“若我能与阿格重修旧好,当是少不了你这个小媒人的功劳。”
席墨目送曲矩没入树丛,方才转身往千碧崖走。
他将那帕子握了一路。入得洞府却是不见江潭的影子。
想着这人大概又是去溪谷了,席墨静下心来,去小井边汲了半桶水将帕子洗了,往外头晾的时候一瞥架子,见那砂梨没了,便笑了起来。
江潭回来的时候,不觉席墨面带笑意地将自己盯了一路。
“师父,你看。”小孩香喷喷地偎过来,仰着白生生的脸蛋将人堵在了大桌前。
江潭不知他为何忽然挤在身边,见着一块帕子托到面前时,不由一顿,沉yin片刻,也不知该说什么,却是抬了手来摸了摸他的头。
这一次的触感无比清晰,不止呼噜了头发丝儿,还切切实实地压到了头皮。席墨只觉一道霹雳在肋下炸开了花,沿着脊椎一路窜上去,轰地一声在天灵盖儿爆开,整个人都懵了。
整个人也酥了。
他迷迷糊糊将头伸过去,想要江潭再抚弄几下,江潭却收手了。
“师父……”
江潭看着他。
“你……你能不能……”席墨咬牙道,“再摸摸我?”
江潭眼中淌过一丝不可思议。静了一瞬,仍是将手靠了过去。
人摸一下,席墨心里就颤一下,甚至有种忍不住想要扭腰的冲动。
他一面觉得自己好没出息,一面浸了蜜糖般,甜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江潭看他这样儿,就又想到自己那只雪狐了。
那狐狸概是与他脾性相投,极喜欢在他指***。每次抖着一身皮毛眯缝着眼在他掌间摇头晃脑,很是享受的模样,像极了这个小徒儿。
江潭想了想,这孩子会不会也是妖族化身?
兀自思索半晌,还是没有问出口。
但江潭仿佛开悟了。第一次收徒的他像是终于知道该怎么待徒弟了。
——和养雪狐一样。
席墨在经济峰与江潭相别的时候,那句没有出口的话,就是想要人摸摸自己的头。
这个人的手不像娘亲那般温软,带着暖香。掬一捧暖意融融,勾缠着发丝的时候,还会带起干燥的电花,打得他耳尖发麻。
他觉得疼,呜咽着恳求娘亲别再动自己的头发。
娘亲就笑了,刮了刮他的鼻尖说好。
后来他再觉得疼,又想要娘亲摸头了。再睁开眼,却是这只如青白玉般冷硬的手掌。
分毫不与发丝牵连,也没有一星电花。却打得他整个人发麻。
席墨垂着脑袋,吞吐着近在咫尺的霰雪之息,胸腔里起伏不定的酸胀也似被一点点冻结。
他靠得离江潭更近了些,不知不觉环上了对方的腰背,口中只喃喃道,“今天是……糖醋小排栗子鸡,还有您最喜欢的莴苣汤。”
江潭觉得差不多了,小孩一脑袋毛都快给他揉散了,闻言便道,“好,去吃饭吧。”
说完却不见人有反应,仍是扒着自己不动。
“席墨。”
“师父。”
“……”
“以后师父有空了,就多摸摸我吧。”席墨将头埋在人襟子里,恬不知耻道,“师父要是不答应,我就不放手了。”
还是那一套,席墨再做起来就是熟门熟路了。
“知道了。”江潭回得也很随意。
席墨就当他是答应了。
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儿地将rou往江潭那里推,自己喝起莴苣汤来却是虎虎生风。
“你不吃rou为何做这么多。”江潭就看小孩露出狡黠的笑容来,“最近舌头痒得不得了,我可能要长牙了。如您所说,要多吃点莴苣才行。”他说,“rou都是给师父做的,您要吃胖一点才好,轻飘飘的都是骨头,抱着我都心疼了。”
江潭箸尖一顿,一时语塞,片刻后才道,“你乐意便好。”
“我可乐意了。”席墨道,“师父吃得rou乎乎的,会不会和雪人一样啊?”
江潭颔首,“大概吧。”
“那下大雪的时候,我就可以推着您跑了。”席墨笑得差点呛住,“粘一身雪花回来,刚好当作新衣裳呢。”
“不必。”江潭便道,“不下雪的时候,你可以将我放在门口。”
席墨怔住了。
“别人会以为下了一场只有你看到的雪。”
席墨睁大了眼,“师父!”他有些惊奇了,“你怎么也会讲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