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无妨。”江潭看着席墨,不料他默然片刻,却道了句,“长老是如何做到与人远而不屈,与世隔而不抑呢?”
江潭想了想,“习惯便好。”
“这如何能习惯。” 席墨的泪又要下来了,“长老一人在此待了这么久,我却是做不到的。”
江潭点头,将两杯都满上,“喝茶。”
席墨一边喝一边哭,“长老,我好苦,不止心里苦,哪里都苦。”
江潭咽了一口茶,“苦可清心,亦能明目。”
席墨就不哭了,敢情您也知道这茶苦穿地心啊?!
“我观你今日言行有异,是为何事。”江潭看进他的眼里去,发现他眉睫皆凝了霜,就起身去寻巾子。才行了两步,便听席墨低低道,“我今日来,其实想请您尝尝我新制的菜谱。”顿了顿,“不过已经这么晚了,还是明天再说吧。”
他盯着江潭的背影,发现他一头青丝如瀑,似乎已经盖过了腰。
……娘亲那一把长发,应是尚未及腰的……
这么想着,他忽然听到江潭道了句“今日亦可”,不由Jing神一振,“长老!”
“我尚未用餐。”江潭递过一方巾子,“庖屋在下一层,你同我来。”
席墨擦着脸,发觉这崖府看似简易,实则别有洞天。两人沿一道石梯下到一处更为开阔的空间。此处半面幽邃,陈着一方灶台并几只架子,后头还有一个天然小窟作藏纳室;另半面如经斧凿刀劈,直对着外头的空谷长河,霰雪弥散,却因被几丛松顶遮在逆风处,而少有雪花飘入。
席墨看了一眼就十分喜欢,踮脚从树梢抓了一把雪,在手中握成一团晶莹的丸子,回首冲江潭笑了。
他笑得那样开心,像月色穿过风雪照进来,淌了一地。
“长老,您是用这雪来泡茶的么?”
“是。”
席墨便将那雪丸含入口中,复以舌尖撩拨几下,“果然是好雪,沁了松针味儿,有丝苦幽幽的香气。”
说着就微微眯了眼,“我从小就喜欢雪,经常把花上的雪捏来当糖豆吃。”又道,“长老应该是扬州人吧,听说那边不怎么下雪……”
“……我亦喜欢。”
席墨闻言,笑意更深,这就抽了肩上包裹,开始往外卸货,“长老,这次的干椒味道可足,保管您满意!”说着又提出一尾石鲤并一只松鸡,“这都是我今日刚打来的。”
江潭点点头,又听小孩道,“您先上去吧,一会儿好了我叫您。”
他就走了。又坐回矮几旁,慢条斯理烹起了苦茶,边捧着一卷图册翻看,心中无端安宁。
那边席墨却暗自吃惊,因他去那小窟中汲水时,发觉满室贮存皆是生米莴苣之属,此外并无任何其他藏物。
他又回到灶台旁,往那近乎空荡的架子上瞅了眼,只一盒食具并几罐盐罢了。
……这人天天都在吃些什么?!
席墨一面庆幸自己带足了全套,一面好奇不已。按理说,如果江潭同老伯一样早已辟谷,吃喝只为满足口腹之欲并不为饥饱所困,那就该选些好料以慰口舌。又若是并未辟谷,就更应采存各样物料,否则仅是那两样米菜与盐,又怎能吃饱呢?
与到蓬莱前相比,席墨的刀工已大有进境。但若想将食材切得匀薄,仍需扶稳刀脊一道道对准。他此前尚未暖回来,刚又用了极寒的山泉洗手,动起刀来就只能更慢。
可他并不着急,只垂着眼,用心将那鱼rou片成飞雪般剔透的薄片。
今天值得好好纪念,再过得慢一些也行。
江潭那簿图册看完了,正要去拿下卷时,就看席墨在梯口冲自己笑,“长老,饭好了。”
一道山椒鱼并一道白斩鸡在盘中摆成太极图样,两边各一碗浓香四溢的鸡汤面,葱花蒜苗上浮着只颤巍巍的荷包蛋。
江潭坐在桌前,将那阳春面看了一会儿,才道,“今日是……”
“是,弟子的生辰日。”席墨道,“从今开始,我又长一岁,是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
江潭略略一顿,颔首道了句“恭喜”,看那孩子仍盯着自己微笑,“长老尝尝那鱼,可还合您心意。”
席墨见人含了一筷子鱼rou,细细品嚼后道,“很好。”便想他口味果真没个准度,这次的干椒明明比上次少了一半,却仍得了句“很好”。
这一顿饭吃到凌晨,雪依是不住。江潭就将人领到内室,指着那唯一一处窄榻道,“今夜你睡在此处。”
“弟子打地铺就好。”
“不必。你也乏了,上去睡吧。”江潭撩开帐子,示意他躺进去。
席墨看着鹅毛雪般覆了满床的白锦衾,膝弯一麻,再也拒绝不了,这就坐到了榻上,迟疑道,“那您……”
“我尚有事做,你歇着。”说罢便走了。
席墨:……这是因为我占了床所以不打算睡了吗?
他心中稍起了一点愧疚,又转瞬被倏而涌来的疲惫吞没,在那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