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龄被抓,虽然尚未完全结案,然而一直在跟踪进度的骆闻舟却知道这数个月来,树倒猢狲散,不少曾经依附在张家之下,获得庇荫的人,早就Jing明地和张家割席,早早抽身。
案子既破,衙门内外简直过年似的高兴。骆闻舟本就和大家打成一片,少了拘束,大家更加是放得开了些。要论功行赏,费渡当然也该算头功,自然也被陶然请了到衙门一起。不过费渡此人虽然到什么地方都能迅速融入环境,约莫还是不太喜欢特别热闹的地方。骆闻舟也当然没那么缺眼力劲,索性把他请到了自己的书房,留下一群还在外头兴致勃勃的小辈吃酒起哄。
“骆捕头,这提前离席是不是不太合群了?”
骆闻舟刚刚在酒席上不太正经的神色陡然像是被收了起来,目光锁在费渡的脸上:“要离开燕城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吧,费公子。”
这不是一句疑问句,而是语气平缓的陈述,好像刚刚说的只是“今晚吃饱了”而已。
“骆捕头是喝多了?”费渡对紧锁身上的视线好似视而不见,轻笑了一声,“刚刚协助衙门揪出了朝廷猛虎,正应当如日中天,费府又是我全部家当,为何要走?”顿了顿,费渡才又一挑眼尾,连尾调都捎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骆捕头这是想……”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骆闻舟置若罔闻地抬手按在门上,把人困锁在身前狭小的空间,“张家倒台,余威犹在,不说会不会来找你寻衅,先前费承宇肯定或多或少和张家他们那些人合作,手上没传给你的证据,他们总会想弄到手。费府这么大一个目标,你……”
“骆捕头。”
费渡打断了骆闻舟未尽的话尾,好像是觉得无端有什么地方让他发笑:“你想想,费府突然白手起家,费承宇到底背后和什么人合作,又是用什么手法才突然从燕城扎根拔起……连坊间百姓都传得沸沸扬扬,骆捕头当然不可能真的信了费承宇对外说的什么勤勤恳恳,十分上进的话。”
自从费承宇死后,费渡称呼费承宇从未用过父亲之类的字眼。豪门之中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好启齿的事,总归算他人家事,不好打听。骆闻舟敏锐地皱了皱眉,总觉得按费渡的性子,总不可能只是反叛期对生父不满这种程度的矛盾,让他至今未曾释怀。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费渡却忽然就着这个极近的位置,抬手搂过他的脖颈,素日里吐字如刀的唇近乎贴在骆闻舟耳畔,嗓音低沉又轻地开口:“费府只要拔掉压在头上的张家,少了一个随时掣肘、用陈年往事要挟自己的眼中钉,在燕城又如鱼得水,从此只会一直乘风扶摇直上……得益者是谁?至于张家是不是真的做了那么多的事,还是说有些确实是欲加之罪……经我手上的证据,谁又管得——”
“费渡。”骆闻舟空着的右手搭在费渡腰间,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把。费渡看不到他的神色,好像这一声叫唤里头夹杂了听不清的叹息,又好像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你说过,下判断之前切忌主观推测,只能相信真实的证据,哪怕是假的,回溯倒退,总也会找出真相。你也说相信我,永远不会做出你原则范围内,不可接受的事。如今,明面上的证据告诉你我有罪……姑且这么说,你信任我不曾做过。”
“……”
“还是说,其实你既不信证据,也不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只是想赌一把?”
“不是赌。”
费渡还在运转的思维好像突然卡了壳,问句的尾音好像还停在嘴边。
“我信你没有,不是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