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方子洲这个名字,在倦云镇算的上如雷贯耳,本地大族方家的长房嫡孙,青瓦绵延,黑漆大门,兽头铺首后就是方家。方子洲就是这锦绣膏粱中用珠玉堆砌出来的裘马轻狂。
陈若情呢?倦云镇平头百姓万千,她大概是其中最美的一个,那张脸是正月十五的月光酿成的白,唇是海棠花瓣碾成的红,一双眼如掬着一捧水。只可惜她是仙人赐貌还赠孤苦,十二岁上下父母前后都过世了,唯一的姑姑对她也不太亲近。
这样的两个人,本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周六天热,陈若情帮姑姑看店,她姑姑开了一家商店,照顾生意的都是左右邻里,陈若情时常会过来帮忙,使得姑姑能心安理得的钻进搭着棚子的麻将馆,与人拼杀一个下午。
店里开了空调很是凉爽,陈若情坐在柜台,面前铺开的是一本数学教辅,她如今读文科,马上要升高三,成绩不赖,最为头痛的就是数学。她咬着笔头验算,忽听到塑料门封被打开,姑姑嘟嘟囔囔走进来,似乎是在咒骂这天气太炎热。
陈若情诧异她今天这样早鸣金收兵,下一秒就听见她说:“若情,你去方家把账收一下,他家上个月摆宴席赊了酒水,你去了直接找张伯。”
她擦了擦汗问她:“张伯,高高瘦瘦的那个,你认得吧。”
陈若情合上书,“我晓得啦。”
从商店走到方家要一刻钟,陈若情走到下一个街口才想起自己没有带伞,八月的阳光猛烈,皮肤在阳光下甚至能感受到灼烧感,她捡着树荫处走,抵达方家时额上已是一层薄汗。
听说方家极大,大小的堂屋足有六十间,管事的都在外院,陈若情是第一次来,从小门进了外院,拦了一位阿姨问张伯。
“老张啊,他在书房吧,少爷找他呢。”
少爷,陈若情心中好笑,只觉得这大宅院似乎凝结在时间里,一举一动全是老派。
阿姨给她指了路,穿过天井进花园,宅院讲究,花园也好看,陈若情走在檐廊下,阳光照射着新绿,她被晃了眼,拐弯时一不留神和人撞上。
“对不起,对不起。”
陈若情倒退一步连声道歉,抬头看见了一个男人,他的眼寒星似的,微蹙着眉看她,鼻子分外漂亮,高窄而挺。
“方子洲?”
方子洲看她一眼,“你认识我?”
陈若情摇了摇头,她只是猜测,他的回答却印证了这一点,“请问张伯在哪里?”
方子洲仿佛来了兴趣,修长的指搭在臂上,“找他做什么?”
陈若情回道:“收账。”
少女美丽,青春是最好的妆点,他看着她明丽的脸,转身说道:“走吧,我带你去找他。”
他领着她去了外院,张伯不知何时又回到了这里。
陈若情向张伯说明了情况,很顺利的拿到了钱,黄色信封里有一小叠钞票,她出了门,阳光刺得她微眯起眼睛,没有想到方子洲还在,他背对着她坐在廊下的鹅颈椅,肩颈平直,像是在等她。陈若情只迟疑了两秒,抬步向他走去。
感光区出现小片Yin影,方子洲睁开眼就看见了陈若情,女孩儿穿一身白裙,细腰盈盈,她似乎有些不安,捏着信封的指尖微微泛白。
“事情办完了?”方子洲抬头问她
陈若情点了点头,他站起了身,与她并肩往外走,“家住在哪里?”
“梧桐巷。”她接着补充道:“我不回家,要去姑姑的店里。”
“在哪里?”
“在青年街,走过去一刻钟。”
方子洲领着她出门,似乎是打算送她回去,天气热,街上的行人也少,女孩子背着手走在他的前面,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在问她在答。
“多少岁?”
“十六。”
“在哪里读书?”
“一中。”
陈若情在市里读高中,读书时每个月只能回来两次。他们恰是新知,在只言片语中塑造对方的骨骼。
远远看见姑姑的店子时陈若情才发觉时间过的这样快,她停住脚步,转身对他说道:“我到了。”
方子洲点了点头,见她扭身就准备走,不紧不慢的叫住她。
“陈若情。”
这一声是夏日饮冰,陈若情从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有这么好听。她略带迟疑的看向他。男人身着宽松无领衬衫,唇边噙着笑意,长眉微挑,是值得一吻的英俊。
“什么时候去沅市?”
陈若情愣了两秒,随即回他道:“九月。”
“好。”
对话在这个“好”字之后结束,这似乎是个句点,又好像是个开始。
陈若情回到店里时,姑姑的儿子浩浩也在,他今年七岁,还是一只小萝卜头。陈若情将信封交给姑姑,她当着她的面点了数,然后放进了上锁的抽屉里。
浩浩从柜台里跑出来,巴着她的腿喊姐姐,陈若情抚了抚他柔软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