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淮带人找到唐霜凝时,已经是在半天后。这山谷的地形看似简单,实际上非常错综复杂,像迷宫一样,很容易迷失了方向。
沈君淮是在一处树林里找到昏迷的唐霜凝的。
唐霜凝毒还未发作,完全是被饿晕的,算了算,他除了在一夜雨喝了点酒,已经三天未曾进食。
他醒来时,仍旧在城南的客栈。沈君淮就坐在床边,未料到唐霜凝忽然醒来,担忧的目光仍未来得及收回。
四目相对,一片寂静。
唐霜凝非常适时地咳了两声,缓解了莫名尴尬的气氛。沈君淮扶他起来,为他倒了杯水。
唐霜凝喉咙发痒,接过他递来的水迫不及待地喝了两口,又因为喝得太急,反而被呛到了。
唐霜凝被呛到眼角都带着生理性的泪水,沈君淮抬手抚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慢点喝。”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唐霜凝竟听出了一丝温柔和一股莫名的熟悉之感。
他几天未进食,现在只能吃流食,沈君淮命人准备了碗糯米粥,果腹又不至于伤胃。
唐霜凝喝完了糯米粥,眼巴巴地望着沈君淮,示意他再来一碗,被沈君淮毫不留情地回绝了。
“现在吃多了伤胃,晚点再吃。”
唐霜凝努了努嘴,沈君淮看着他脸上不自觉露出的小表情,嘴角微微上扬。
“知道谁是幕后主使者了吗?”
说到这件事,唐霜凝就有些愠怒,这该死的沈君淮,都不提前通知他一声,就把他当靶子使。故意调走燕南和影卫,就是为了请君入瓮。
唐霜凝摇头道:“蒙面了,我不知道是谁。”
倒不是唐霜凝不想告诉沈君淮,而是他中的蛊,厉害就厉害在他体内的蛊虫,一但他说了与下蛊之人相关的事情,蛊虫会立马要了他的命。
“你下次可以来早点,自己抓。”
沈君淮确实没有及时赶到,一路上来了两波人拦他,耽误了点时间。
唐霜凝终于想起了还有一个人,问:“岩阙呢?”
“整个山谷,只找到你一人。”
唐霜凝沉默,安慰自己道:至少也没有找到尸体,若是傅雷均杀了岩阙,总不至于大费周章的把尸体也带走,人应该是被傅雷均带回了碧海chao生阁。
至于他身上的万毒摧心蛊……唐霜凝望向窗外,唐家的大门紧闭,隔绝了热闹的街市和外边的人声鼎沸。
那里确实存有可以暂时缓解他身上蛊毒的药,但他如今,以什么身份去拿呢?
沈君淮见他卷翘的睫毛之下,深色的瞳孔染上了些许哀伤的情绪。他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那里曾是他的家,如今不过是隔着一个闹市,却像相隔了半辈子的恩仇。
鬼使神差的,沈君淮开口道:“唐云齐剑法尚可,不比你差多少,唐家不会就此没落的。”
唐霜凝愣了一下,道:“唐……云齐?他的字吗?”
沈君淮反应过来,唐雨霁今年才满二十,理应今年举行成人礼时才取字,但是唐家父母去世的早,就连唐霜凝死的时候,他也才不到十六岁,还未成年,就匆忙地继任了家主之位,故而破例在十六岁那年,就取了字……但这些都已经是唐霜凝死后才发生的事情了。
“嗯,听闻是他自己取的。”
不是的。
唐霜凝神色复杂,再次凝望唐家的大门,抿唇不语,藏在衣袖下的手微微收紧。
那是他给他取的……那年雪夜,他与父亲的谈话,他竟听到了吗?
在周知行继位的第一年,唐霜凝才年满二十,却因身份特殊,未及弱冠却早就被周问鼎赐了“砚之”为字。
初雪那天,他回了淮南,唐修度已经五年没有见过唐霜凝了,却还记得那天正好是他的生辰。那时候唐霜凝已经位及丞相,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贵,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朝堂沉浮的这几年,他早就习惯性地带上冰冷的面具,即使回到唐家,有心收敛,身上那股子上位者的气势也是难掩的。
唐雨霁多年未见他,不仅不像小时候那般亲近他,反而还躲到了母亲的身后,不太敢看他。唐霜凝本想像小时候那般揉揉他的脑袋,见他此番动作又将手缩了回来。他脸上虽没什么表情,心里却不是滋味。
夜晚的时候,父子俩坐在亭中赏雪,唐修度喝着他从临南带回来的梨花白,和他分享这些年来淮南的变化,还说唐雨霁不仅长高了不少,还特别用功,假以时日,剑法一定也能赶上他这个当哥哥的。
后来他喝高了,还有些遗憾道:“要是我给你取字啊,一定给你取个更好的。”
唐霜凝不置可否,内心却想,以唐修度的取名水平,他给他自己的剑取名都能取出一个“好剑”,给小时候他收养的流浪狗取名叫“好狗”,给自己取的字可能会是什么“子孝”、“承业”,可能还不如周问鼎赐的呢。
心中如此想着,唐霜凝倒是没有打扰他父亲的兴致,随口道:“您可以给雨霁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