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年,冬。
天刚蒙蒙亮,京城礼部侍郎家的宅子里便忙碌了起来。
大管家宁四双手拢在素布棉衣袖子里,脚步冲忙地穿过东边的亭廊朝主屋走去。“夫人,底下都安排妥当了,只等着少爷回来了。”
宁夫人面色愁容地点了点头。窗外纷飞的大雪,她的眉眼间不免带了一丝不安:“也盼着桓儿能早些回来。”
宁四躬着身,顺着夫人的目光朝窗外看去。京城的这场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半月有余,路边的积雪已快有半人高了。虽说古语说得好‘瑞雪兆丰年’,可今儿的这场雪怎么看都不像是祥兆。
宁四皱着眉,但很快还是舒展开了。虽说大少爷离家已经数月,可身边好歹带着十几个家仆,按理说不会出什么大事儿。
“这两天我的右眼总跳,桓儿要是能早些回来我也能早些安心。都怪老爷,让他去修什么坟……”
一阵Yin风拂面而过,宁桓冻得直打了一个哆嗦,他裹紧了身上仅剩的一条棉衣,低着头顶着寒风在这片漫天的大雪中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前走着。
一个月前,宁桓的父亲宁贤重忽梦到自家祖坟上头裂了一道大口子。梦醒后思忖起此事,总觉得寝食难安,于是决定派自己儿子回江南的老家走一遭。宁桓自然乐得这种不用上学堂,还能自处游玩的好买卖,收拾收拾行李便上路了。
路上来回波折,花了宁桓不少时间,可宁家家境殷实,宁桓从家里带了不少小厮和盘缠,路途中也没有吃太多苦。
可人倒霉起来连喝口凉茶都塞牙,宁桓这一去不但发现老家祖坟被打理的好好的连半根杂草都没有,白跑了一趟,而且在回来的途中居然还被山匪给打劫了。家里带来的十八个家丁跑的跑,死的死,最后只剩下了他。
荒郊野岭,也不知何时能够回家,宁桓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天色渐黑,离京的路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宁桓看了看周围,想着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走了约莫半里路,前方不远处看见了一个古宅。宁桓心中一紧,脚下的步子也快了几分。
这是一个破旧残败得只剩下一个空壳子的老房子,半扇脱漆的大门斜倒在门口拦住了入口,另一扇则是直接不翼而飞,当宁桓靠近看清楚牌匾上那的几个大字时,心中顿时浇下了一盆凉水。
“善德义庄”
所谓义庄,就是专门用来停放未安葬棺椁的地方。宁桓虽说是个读书人,不信牛鬼蛇神那一套,可也实在不愿和尸体待上一晚。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再加上夜色渐浓,他也没多的选择。
宁桓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一咬牙硬着头皮进了屋子。正对着大门的地方停着一排破旧不堪的棺材,最外头的那几个棺材盖已经被打开了,所幸里面并没有尸体。
他双手合在胸前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在一排棺椁前弯腰一拜:“雪夜天实在走投无路,在此借宿一晚,天亮后就走绝不打扰诸位安宁。”
门外大雪纷飞,狂风呼啸,宁桓搓了搓手,找了一个离棺椁最远的角落坐下开始生火。废弃的棺材板烧的火柴堆在寂静的夜里噼里啪啦作响,奔波了数日,宁桓实在感到疲惫不堪,于是靠着墙打起了盹。
睡梦中,寒风夹杂着一阵“叮铃叮铃”清脆的铃声自门外由远及近地传来,是谁?
此时离宁桓最近的那个棺椁里突然发出了砰砰一阵的响声,像是什么人被关在里面使劲敲打着棺材盖,宁桓惊得一个激灵,急忙起了身。
铃声愈来愈清晰,伴随着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在火焰的映照之下,门口出现了两个被拉的老长老长的人影。
那是一个男人,全身穿着素白的寿衣,头上顶着一顶黑色的高筒毡帽。他晃了晃手中的铃,“叮铃叮铃”身后出现了一个细长的人影,四肢僵硬地跟在男人身后走了进来。
男人进了门环视了一圈周围,最后和缩在角落里噤若寒蝉的宁桓四目相对。
而此时宁桓终于看清楚男人背后的那个细长人影。面色苍白如纸一般,嘴唇和脸颊旁却抹着浓艳的腮红,瞳孔又大又圆,不见眼珠。她见着宁桓朝他看着,嘴里发出了一阵“咯咯咯咯”的笑声。
宁桓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在他头重脚轻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好像听见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在那里自言自语:“怎么还会有人?”
“喂,醒醒。”宁桓的屁股被踹了两脚,他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火光映朝下,他看清了站在他面前的白色身影。他一惊,缩进了墙角,哆哆嗦嗦指着前面的“人”,大声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眼前“人”慢慢低下了头,捏住了宁桓的下巴,冰凉的右手抵住了他上下打架的牙齿。只听他语气不耐烦:“再吵,就把你丢出去了。”
宁桓一愣,一时不敢作声了。在沉默了半响过后,还是不放弃地小声又问了一遍:“那你究竟是人是鬼?”
白衣人打量着周围,似乎在寻找什么。闻言,哼声道:“我若是鬼你现在还会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