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让你用这化名帮我登报,你还陪我等人,我明知道我父亲会找我的可能性本就不大,用了这假名,可能性便更是微乎其微,但你还是陪我等,我又是内疚,又是感动,当时就觉得好像真的是我哥哥陪在我身边——他小时候也常这么陪我。”
“那时候,我刚三四岁时,父亲便让他带我一起去私塾。哥哥在家里会装得冷峻得要命,一句话都不同我讲,但出了门,就会和我说,父亲就是喜欢他这个样子,让我也学着些,或许父亲就会多爱护我一点。”郑潜渊用中指和拇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xue,眼睛也闭了起来:“那时我好羡慕他,觉得他又聪明,又讨父亲喜欢,还总是能在外面偷偷照顾我。他那时也说太不明白大道理,但就总和我说,要想在家里过得好些,就要多想想别人到底要些什么,他们和你说的所有话,都是有原因的。”
“但是,小时候的我太傻了,听他说这些话,半懂不懂,怎么也想不明白,就只会觉得他太厉害,我是肯定学不会的。他见我这样,也从来不和我生气,就只是说,我还没开窍,记得这些话就好,等再大一点就都懂了。”
“每次父亲责骂母亲后,又或者我被父亲打了,等到半夜里,他就会偷偷溜到我的房间,钻进我的被子里,抱着我,安慰我,和我讲些他的趣事。也不敢大声,我们两个小孩子就躲在房间里说些自己的话。”
“说到天快亮了,他就又偷偷溜回他的房间,装作不认识我一样吃过早餐,带我去学校,却在上课时,让我躲在他的座位后面睡觉,老师也不会发现。”郑潜渊终于把手放了下来,看着陈乘云:“可是后来,他十三四岁的时候,父亲就把他送去日本,让他学习医学去了。”
“再过两三年,父亲决定送我走的时候,他突然回来了一次。那时候的他已经是大人的模样了,在父亲面前更是说话办事一板一眼,父亲很是满意,让他再见见我,同我好好讲讲做人的道理。他面无表情地就应了,让我回屋子里,说他和我‘慢慢谈’。”
“进了屋子,刚关上门,他就把我抱了满怀。”郑潜渊的脸上也透出了笑意:“我那时见他严肃,本以为已经生疏,可这一抱,让我一下子就觉得回到了小时候,他说:‘看你现在长得这么高,哥哥差点不敢认你,这两年没我陪你,可是受苦了’。我当时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果真觉得委屈得要命,也就哭了起来,父亲听到声响来敲门,他就立刻冷了脸,硬邦邦地答道:‘我在教训他,父亲不必担心’。”
陈乘云听完这话,也笑了起来:“原来你这满嘴胡诌的毛病,也是同你哥哥学的。”
“算是吧,”郑潜渊揉了揉头发,眼神也温柔了起来:“他那天和我说了很多,说他总觉得对不起我,就这么一个弟弟,却护不住我周全,说再过几年等念完了书,会回国内按照父亲的要求去军队,还说让我尽可能不要回国,怕到时战事混乱,如果以后能稳定了,他会在北平接我回家。”
“可到了最后,我回来了,而他再也没回到北平来。”郑潜渊的笑容在说完这话后慢慢收敛了起来:“我刚回到国内的时候,就听到父亲的部下说,他前几年回来后就按照父亲的要求进了军队,没过多久,就在战场上牺牲了。说是尸首死状惨烈,父亲还伤心了很久。”
“算算年纪,他那时候也就二十岁出头。我就这么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永远失去了他。”郑潜渊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事实,但还是总不甘心。我甚至没有和他说过谢谢,还没有告诉过他我爱他。”
陈乘云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
“很多年了,想开了。”郑潜渊握住陈乘云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再后来,到了这里,有你照顾我,陪我讲话。”
郑潜渊犹豫了一下,才道:“你平日里冷淡的样子,真的像极了我哥哥在父亲身边的神情。可买鱼那日回来后,我与你夜谈,才发觉你应当也是面冷心热,过往凄苦——我那时便想,我希望以后能一直陪着你,可能就是那时候突然动了心。”
“我本就想彻底抛弃掉过去,那就完全可以试试能不能和你一起,把往后的日子过得开心点,不要像我哥哥一样,还没体会人生百味,就这么离开了。”郑潜渊说完,突然把陈乘云的手甩开,嘟起了嘴,忿忿不平道:“哪知你对我好,居然是因为你心里有人!”
这一下的转折把陈乘云惊得差点摔进井里,连连摆手:“莫提莫提,不是那回事。”
郑潜渊似是也满意这效果,笑了起来:“说来惭愧,我说是爱你,可能是把对哥哥的爱也都交给了你,我自己都有些嫌弃这感情不够纯粹,你会不会觉得有点不能接受?”
陈乘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尴尬道:“你都接受我心里还存着别人了,我哪里还敢想着什么嫌弃你,或者有什么自己不能接受的事。”
“我哪里接受了,”郑潜渊起身,把椅子推到了一侧,蹲在了陈乘云的身旁:“是我喜欢上你在先,认命了。如果早知道,我才不要你!”
“当真?”陈乘云知他也就是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