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还是不喝,这是个问题。
喝,明显是不可能的,不说这杯子里装的茶水颜色是不是真像他说的那样,是红柚的颜色,且看这杯子外层都沾着一块块黄色的东西。
不喝,谁知道这个看起来奇奇怪怪的司老师,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掀桌子砸杯子都是小事,万一突然指甲暴涨起来发难,虽说有关毅陪着,在这个安静的家属楼里却是个不小的麻烦。
丁睦看着那杯子,手里不自觉地捏紧了攥着的衣服角。
“要么不喝了吧,这杯子没刷干净。”关毅嫌弃地来了一句。
司老师一愣,脸色变了,眼神复杂,好像有恼怒,有羞愧,有杀意,也有怨恨。
好似眼睛里装了个扇形统计图,每个区块装了不同百分比的情绪,按照标准分配好了倒进那眼球里,一丝一毫的情绪都不马虎,一秒一瞬的寒光都没差错。
“不想喝,那就不喝了吧。”司老师的嘴角僵硬而扭曲地往上勾着,跟带了手工耿亲制的微笑辅助器一样,没有温柔,只有惊悚。他慢慢站起来,身体僵硬,好像头一回用这个身体似的,缓缓收起桌上的托盘,不再给丁睦看一眼。
丁睦趁他转身,沉下心来,凝神开眼,果不其然,这个家属楼从头到脚都透着尘埃和腐朽的味道,在他的眼里,光线昏暗、尘雾绕绕的家属楼,每个房间都像蒙上了一层茶色玻璃一样,还带着黑色的烟熏火烤出来的痕迹。
而端着托盘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司老师,身后居然有两个黑色的雾蒙蒙的影子。
一个极其矮小,一个瘦瘦高高,而司老师的身体在丁睦眼里,只有一半是实的,上半身则是虚影。
乍一看像是三个黑色的影子从高到矮排了一溜,可实际上,只有那一个人。
司老师似有所觉,脚步顿了顿。在他转过头来之前,丁睦急急收了眼。
“好好坐在那里,啊。”司老师冲两人笑笑,又转过头继续走。
“他有两个影子。”丁睦低声对关毅说道,“一个高一个矮,都站他旁边,高的那个跟他一样高,矮的那个还没到他的腰,而且他好像……没有上身?”
“没有上身?确定吗?”关毅怕他看错了,低声确认。
“对,我看见他只有一半,而且黑乎乎的,上半身是虚的。”丁睦想了想,补充道:“就像网络卡顿时,加载得半不拉拉的图片。”
这形容……关毅乐了,他拍拍丁睦的头,表示他知道了,不用紧张。
“他可能没电了。”他开玩笑道。
在司老师家里没坐多长时间,就到了放学的时候,司老师一听铃声,直接轰人。两人不想走都不行。
“我送你们。”司老师站起来,抓着外套说道。
他们难以推辞,只能答应,本以为这人会送他们到门口,谁知道,这人还跟着他们下了楼,一直走到楼梯口,目送他们离开。
“他可能有点问题。”关毅悄么声比了个手势,向后指指,“尤其是你说过那个影子之后,我就觉得,他可能有点用。”
“重点盯他?”丁睦低声询问。
“让大橙子盯,他整天说自己闲得发慌,让他有点事儿做。”关毅说道。
丁睦笑了,没说话。
司老师一直站在楼梯口,等到实在听不见两人说话了,他才转身往楼里走。
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今天的茶,浪费了,但是豌豆要开花了,那怎么办呢?”
“找别人喝不就行了,实在不行就倒了,非得留着吗?”在他自言自语之后,又用完全不同的语气说了这样一句话,说话时眼神和表情和刚刚完全不一样。
“不能浪费!浪费不是好人!”他突然又换了一种语气,带着满脸与年龄不符的稚气。丁睦如果在这里,正好可以辨认出这副样子和谁像,可他已经离开了。
“他们说的什么也只有你放心上。”在这句话说完后,他又驳斥了自己一句,好像自己跟自己吵架似的。
“找谁呢……呀。”司老师眼里带着笑,笑里藏着刀,有些惊讶,又有些高兴,发出了一声呼,只见一楼的门应声而开,“你想来吗?”
“什么……”
门后露出了一张惊恐的脸,这人正是张老师,她疯狂地摇头,表示自己不愿意,眼神绝望后悔,还带着恨意。
“我不想去,不是我……”张老师的手抓紧了门框,她的脚却不听使唤地自己动了起来,迈向了楼上。
“就是你了。”司老师的脸上终于带了些真心实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