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君王不早朝”了那么久,图瓦什还是得去干正事。霍临换了套干净衣服,一个人贴在石壁上倒立,对自己还没干的头发倒在地上糊一头灰也不在意,觉得自己得好好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大军功好端端就做上了床?做上床就算了,还一点摘他脑袋的兴趣都没了。劝降他?好像也没什么兴趣了。那要怎样?
霍将军不知道。
他向来讨厌儿女情长,自己也不开窍,六年前领了大军功开始就不断有人或明或暗地给他送自家女儿,好谋个稳妥的将军夫人或将来的王妃,他一概回绝或赶走,烦得不得了。一是自己没兴趣,二也想不通给他一个常年在外打仗的将军送女儿做什么。十年半载见不到,随军跟他在身边?饶了他吧。自己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敌军抹了脖子,找靠山也不该找他这么不牢靠的。
再来点他不喜欢去考虑的朝廷权力的那些事。图瓦什之前说的确实不错。他军功太多,军权太重,又是当今圣上的五哥,每打下一个军功脑袋就难保一级,而现在西域被他打下大半,作风又狠,威慑蛮人也早威慑够了。圣旨说是把西域全打下来,心照不宣的是打到蛮人愿意投诚就够,论统治,其实不过是鞭长莫及。蛮人一投诚,他的死期差不多就该到了,在这之前他命运如何,全仰仗他年幼Yin狠的七弟心情如何。当他夫人?嫌自己命长。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能弃他的弟兄们于不顾。
至于别的?霍将军脑袋疼,不管了。
图瓦什不肯放他走,也不肯说放他走的条件,就算天天给他插也不能让他不走。
霍临手撑地,翻个跟斗落地,稳住重心,想起方才他追图瓦什出去,卫兵没拦他,便往门口去,试探地看了他们两眼,没反应,往前跨出去,还是没反应,就放心大胆地一直往前走,打算先把这里摸清楚,再寻机出逃。
洞外是一条隧道,不算曲折,几乎没有岔路。路上每隔五十步左右就有卫兵把守,位置依次左右互换,火把燃了一路。那些人看见他也仅是露出憎恶鄙视的眼神,不拦他。既然不拦他,其他的都不痛不痒。
走了大约八百步,拐个弯,意外是一个不大的石厅,图瓦什在那里。
石厅中央是个大石桌,上摆地图沙盘,插着小旗。几个突厥人围在石桌周围叽里呱啦,一听到洞口卫兵铿锵交叉碰在一起的弯刀声,就齐齐噤声,看向被拦住的不速之客。
防自己个屁,说的什么鸟语一个字都听不懂——霍临腹诽。
见他来,图瓦什有些惊讶,随后就忍不住露出笑,还未问他怎么找到这里的,对面一个人就Cao着突厥口音浓厚的汉语讥讽:
“哪里来的兔子爷。”
汉人俘虏当场就要夺刀发飙,瞟了一眼一脸茫然的图瓦什却硬生生忍下了,双臂抱胸,拧着眉头瞪他,就是不走。
图瓦什不懂“兔子爷”是什么,可他旁边一人哂笑着说了个突厥词,他听见就转身一巴掌,打得他吐血找牙,再转回来,双手一抬桌沿,几百斤的石桌轰然翻倒,地震一样巨大的声响和扬起的沙尘震得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懵了。可他还嫌不够,踩着桌子径直走到那出言“兔子爷”的人面前,对他抖成筛糠的狡辩毫无容忍,掐住他脖子就把他提起来撞上石壁,脸又黑又沉地威胁。
霍临自然听不懂,听不懂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他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没反应过来,再扫一眼其他突厥人,他们也没反应过来,但没他这么懵,就猜图瓦什这表现不算反常,只是少见。
不过话说回来,汗王这表现才是正常。在霍临未与他谋面的那些年里,听到的传言也都是如此。骁勇善战,用兵如神,说一不二,独裁,残暴,嗜血,脾气暴躁,喜怒无常,只结有一妻且忠贞不渝,极度维护领地。霍临曾觉得他才算是真正诠释了突厥民族的狼性,直到他一夜之间被谋反,销声匿迹。
为此他不爽了相当长一段时间,想不透这样的首领怎么会被谋反,而且居然不是死在战场,也不是死在自己刀下,不仅毫无荣光,还令人扼腕。后来再过一阵子,沙漠里的流言也只说他是被发妻蒙骗,亲族与克鲁里应外合,灭了他族。他听到就嗤笑一声,念叨一句“自古英雄死于美人膝,帝王死于多情”,想这规律连蛮族也无法避免,抛之脑后了。
今日再见他这样,与那日他把他抓回来时的怯懦截然不同,按自己希望他英雄再现的心来说,理应为他高兴,他却觉得哪里不太对,高兴不起来。
图瓦什还未把那个人放下来,黑曜石一般质地的眼睛瞪着,却不是单纯的被惹怒,在这之下藏了更深的东西。一般人会称之为“杀气”,在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霍将军可不以为然。“杀气”从来没杀死过他,他也见惯了,可现在图瓦什的这种眼神,他只见过五次。其中四次他去了半条命才死里逃生,一次是前年回京述职,皇帝送他再出征时的眼神。
这架势,他还以为铁定要见一次传言中“凶横残暴”的哈克孜可汗徒手折颈、血溅当场的戏码,没想到他却把人放下来了,回身往自己这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