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的四月天,斑驳的阳光撒了一地,山溪村的农户拂晓就起来上工,今天是大队插秧的日子,男人们提着簸箕,女人们跟在后面,陆陆续续往水田那边去。
上工是要拿工分的,拿了工分才能换粮食,一家人就靠这些工分养着了,所以这些人态度还算积极。
晨间薄雾散去,一辆小轿车开进了山溪村,水田里正在插秧的女人立直腰杆,抬起手背擦了擦额间的汗水,低低的啐了一声:“呸,个不要脸的玩意儿,小小年纪不学好,地主家的狐媚子果然……”
一旁的妇女笑道:“赵二婶,您先别说她,你可得管管你家三根,我昨天还看见三根在跟她说话呢,你家三根可稀罕呢……”
其他几个女人笑开了。
赵二婶脸色难看了几分,看见大队长从田边过来了,连忙弯下腰继续插秧,嘴里却还在骂道:“稀罕她?不就是个张开腿伺候男人的货,我家三根那是看她可怜才帮衬一把,你们可别乱说话脏了我三根的名声,一个地主家的臭丫头,我家可看不上……”
这话说的有些难听,几个女人想起几年前沈家发生的事儿,纷纷噤了声不敢苟同,刚才说话的女人径自翻了个白眼,心里不住嘀咕:轮的着你看不上?也不看看你儿子什么货色,就算人家沈媚家里成分不好,名声差了点,也看不上三根好吗?没见知青宿舍的那些男知青们一个个围着她转呢。
不过转念一想,沈家鬼宅里出来的孩子,眼界再高只怕也没人敢娶的。
那辆小轿车没多久又悠悠的从村里出来,一路开出了山溪村。
山溪村与竹基村交接的路口,几个混混模样的人坐在Yin凉的槐树下,李鑫一眼就看见了山溪村里开出来的那辆小轿车,远远的就冲着车上的人吹了声口哨。
其他几个人见了也忍不住雀跃起来,那辆车才远远冒了个头,几个青年就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看过去。
这年头小轿车并不多见,即便是镇上也只有顶有钱的人家有一辆,多的还是自行车,可是却总有这样的车辆来到偏远的山溪村,倒是让几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民开了一番眼界。
车子离得近了,李鑫更激动了:“大哥大哥!哥快看!就是那个娘们!”
被叫大哥的男人靠在槐树边,懒懒的掀起眼皮看过去,车后座一个穿黄衣服的小娘们,化着浓妆,白面红唇,比红丰里的那些舞娘还性感。
只是那厚重的妆容让裴辛皱了皱眉,下一秒,他对上女人的视线,啧了一声。
全身上下也就一双眼睛能看。
车子开远了,李鑫凑到裴辛面前嘿嘿笑:“哥,看见没,这妹妹不错吧?”因为人叫沈媚,亲近点的人管她叫媚媚,放在一帮小流氓嘴里就变成了带有调侃意味的妹妹。
裴辛扯了扯嘴角:“还行,”他看了眼车子走的方向:“这谁啊?你们山溪村什么时候出了这号人?”
他问的是开车的人,成子显然是误会了,连忙抢答到:“哥你忘啦,这就是沈家那个女儿啊。”
“被烧了的那个沈家?”裴辛看了他一眼。
“就是那个!”
“当时你不也在吗?她被烧成那个样子居然也没死……”李鑫啧了一声感叹道。
李阳哼笑:“可不是!不止如此,当初人就出来浑身焦黑血淋淋的,居然还没留一个疤……”
李鑫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还好没留疤!就这脸蛋留疤了多可惜……”
裴辛想起来,沈家被烧的那天,他也在山溪村。
裴辛老爸是竹基村大队长,老娘是从山溪村嫁过来的,外家就在沈家院子隔壁。
沈家以前是大地主,因为成分不好,吃了不少苦头,被抄家后,只剩下一座大宅子,原本日子虽然难过,但一家人在一块也还算过得去,谁知后来一天晚上,几个红~兵趁沈家人熟睡,放火点了住着人的几间屋子。
裴辛外婆家离沈家最近,裴辛是最先发现沈家着火的人。
他那时候也不过十多岁,还是个孩子,被大火吓到,慌张的叫人回来救火,等村民赶到,几间主屋已经烧得差不多了。
沈家六口人,包括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沈家夫妇,沈家的女儿和一个还在襁褓中的男孩,没有一个逃出来的。
当时场景实在骇人,火灭之后村里人带人去找,只找到了几具尸骨,沈家虽然因为成分不好,经常被人拉去批斗,但毕竟是几条人命,大队长报了警,闹事的几个红-卫兵当场被抓获,本来杀人偿命,是该挨枪子的,因为年纪小,先是被撤了红~卫~兵的职,后来被送去劳改了。
裴辛当时实在太震撼,那时少年意气,也是红旗下成长的少年郎,最向往的就是当上红-卫~兵一起批斗坏分子。
在亲眼看见了沈家的事之后,他再没提过要当***一员的事。
更让人心寒的是,因为沈家是坏分子,就连死了也被认为是浪费资源,公安不愿意接受这个摊子,山溪村的人在公安走后,当着几具尸骸,最后一次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