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师端着医用托盘进来的时候,先前做好的所有思想建设都胎死腹中。
只见刚才面露巅狂,泼辣起来六亲不认的小崽子,又如来时那般人畜无害,目光虽胆怯充满防备,但此刻更像是只怕生的幼猫依偎在大人身上温顺非常,旁人一靠近就亮起爪子发脾气。
医师心下发笑,却又怜悯小崽子的境况,自觉轻松放下拖盘,扯开淡笑轻哄道:“吹吹伤口才不疼的,好不好,乖一个。”
被哄着处理伤口的小崽子全程安静如鸡,医师手法不小心一重,软着声不住道歉他也没给一点反应。但程敛能感觉到他的紧张,忍耐,和害怕...因为裤腰里扎好的衬衫几乎都被他揪出来了。
以程敛放浪形骸的路子,必得是要逗弄一番才好,只是他莫名想到以前某节心理学教案课里说的,行为所表现出来10%的乖巧,心理所藏匿的痛苦和委屈约有50%,而剩下的大概是自我惩罚和自我妥协的有机组合。
然后果然注意到小孩儿紧绷的后背弧度,和努力挺直的腰身。程敛不动声色调整了一下坐姿,没一会儿胳膊肘碰来碰去,小孩儿左肩的力量就慢慢卸到了程敛身上,处理额角的伤口时还不自觉地往对方怀里缩了一下。
程敛抚上小孩儿的后颈,低语道:“别动,留疤就难看了。”
“唔...嗯...”小孩儿僵硬地挨上前头,眼神不落地盯紧医师每一个动作,程敛瞧他英勇就义的反应觉得有些好笑。
嘴角刚扯开,脑子里一根弦猛地绷紧,别笑地太得意了,到时候亏了又连眼泪都流不出。程敛顿时就麻木起来,撤回捏着小孩儿后颈的手,脸色冷然。
小孩儿不知是怎样的生存环境过于敏感,或是天生察言观色共情能力极强,也顾不上医师还在上药,扭头愣愣地和程敛对视。
额前的药水顺侧脸而下,程敛啧了声,下巴点点:“干什么,不上药了,不听话了?”
小孩儿眼珠滚了两轮,嘴皮也没磨,乖巧地转过去继续上药。
等绷带扎好,程敛就把人推下地站好,从钱夹里抽了三张整的红钞递给医师,说了句别找就率先出去了。
夏季九点半的晚上,大雨洗过的空气清凉很多,心里的烦躁也疏散了些,回头一看人没跟上,程敛也懒得再进去拉人,朝里喊:“又不饿了?还不跟过来!”
细胳膊细腿的人追出来,离程敛两步站好,程敛拉开副驾驶车门拎着人衣领就塞进去。动作称得上粗鲁,完全没有之前的温柔,却也细致避开碰着伤口。
程敛坐上车,看了眼尽量把自己缩在车门上的地鹌鹑,钥匙一甩,从兜里摸出手机先给租车行的管事张转了50红包。
下了班还开车走是违反规定的,给管事罚50记名费,油钱还得另算。程敛平日实在想偷个懒儿,偶尔就开回九丹路。起头给管事张罚50就算过了,后来有次解手见其他人还送烟什么的,当时他扯扯裤头轻嗤了声,躲隔间等人走了才冲水洗手。
没想到第二天就被管事张穿小鞋了,那时他刚被家里赶出来脾气还没被磨够,打了一架捅到上头跟前,没料老板娘还看上他姿色了,他仗着年轻气盛的煞笔劲儿臭着脸张口就损了几句。
半年过去,老板娘耗不住苦日子同丈夫离了跑去体面的大城市陪客捞快钱,老板却成了救助他流落街头的贵人。虽然老板放过话车子随便他开去哪,油钱自理就是,但程敛不想白占便宜坏规矩,最重要的是他早已痛悟出一套处世哲学:人和人间利益关系绑定才最为安全、可靠。
所以此刻看着微信待收的转账记录他打心眼里觉得滑稽,加上那三百块钱的医药费,可叫人家一个有特殊隐疾伤患还钱他也没脸面开口,再者小孩儿未必能听懂。
算了就当是头脑一热瞎几把做了这几年第一个善事吧,但没说不能逗啊...
程敛心里摸着准头,故意歪起嘴角哼哼,小孩儿眼皮都快垂到胸口了,他重踩油门车身抖了一下,小孩儿吓得抱紧座椅,看向他的眼神慌乱极了。
程敛故作直视路面,余光就观摩着副驾驶座上一系列举动,平稳地开出一段距离待小孩儿逐渐卸下防备,他又使坏扭了个大方向,小孩儿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像栽大蒜往车窗倒,嘴巴呜呜叫喊又靠本能得东抓西扣。
程敛折腾两遭就爽够本了,一路上正常行驶,但小孩儿那始终没法松懈的神经又让他内心得到极大满足。
还没乖多久呢,车一停靠在九丹路最深的巷口,小孩儿就扑过驾驶座。
他气得都要顺不来呼吸了,“嗯嗯...嗯...嗯...”,呼过来的拳头没什么攻击性就被程敛一把抓紧了。
“还敢闹呢?哈,你,欠着我的钱,懂吧”程敛边说边给他做手势,“还想不想,吃饭了?”
小孩儿手腕收力,抿了抿嘴唇:“嗯...”
“那欠我的钱,怎么算?”程敛手臂一拉,没有依附的小孩儿就被提至眼皮底下,“说!”
小孩儿被逼得摇头晃脑,两嘴吃力地哼哼,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