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东苑帝王仪仗威仪万千,宽阔的演武场上绿柳如茵,柳条中筛出的金色阳光映照在沙场,扬沙上空的热流扭曲了空气,柳树枝干上系着红点标记,在烈阳下扬起鲜血的色泽,是初落的鲜血,艳丽无比。
射柳是一种流行的武戏,俗称“走骠骑”,参与者骑在马上移动,举箭直射柳树标记的红点,射至柳树截断,倒塌时最后一记射至标记点的,则为胜者,累计一胜,胜者需迅速击中下一棵树,方可继续累加。
香蒲泛酒艾旗悬,演武场前的阁楼上,皇帝宫妃,皇子帝姬,文职大臣一一就座,待擂鼓声起,武将上马,弯弓搭箭,甲胄在身,风姿烈烈。
柳淑妃“哎”了一声,指了指其中一位身着银铠、年轻英俊的武将:“玉阁,那是镇国将军之子,东方琼,年少有为,你看如何?”
宁玉阁正端着五毒釉下彩瓷杯,浅浅抿了一口雄黄酒,苦辛之味呛喉,她被呛到了,连忙又灌了几口甜汤,才缓过劲来,抬眼朝那儿看了一眼。
以高台与演武场的距离,宁玉阁完全看不清那位东方琼的容貌,只隐约觉得此人身材高大,站姿挺拔,有军人英武之气,于是便敷衍道:“嗯,不错啊。”
淑妃无奈,温柔地拍着宁玉阁纤瘦的脊背:“你认真看了吗,就说‘不错’。”
忽的,高台上响起一片哗然。原来竟是二皇子宁玉河亦在武将队伍之间,身着宝蓝蟒袍与鱼鳞锁子甲,浓眉大眼,眉宇间英气勃勃,结实并健壮的身躯里满满是少年活力。
大皇子宁玉台幅度轻微地皱起了细长的眉,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宁玉阁不由得扭头:“皇兄?”
雄黄和菖蒲艾草的浓郁气味,也掩不住大皇兄身上常年弥漫的药香。
宁玉台长眉薄唇,面色苍白,说起话来轻声细语,从小浸在药罐子里,带来了一身的清苦药味。宁玉阁小时候闻不惯他身上的味道,总不让他抱,年少的宁玉台只得束手无策地呆呆望着她,对妹妹全然没辙。
后来公主长大了,倒不觉那药味苦闷,也不嫌宁玉台病恹恹的,眉间Yin沉,反倒开始愿意找他玩乐。因为她喜欢大皇兄温和沉稳的样子,喜欢被他抱在膝上赏画看雪,他弯起细眉笑,那就像昆仑山的积雪融化,溪流涓涓,好看得很。
“二弟……”
“二皇兄擅长骑射,这次参与,想必也是身先士卒,意欲讨个好彩头。”宁玉阁安慰道。
嘴上这般说,宁玉阁看了看喜形于色的贵妃,心知肚明这回二皇兄可又是要出风头,更讨父皇喜欢了。
果不其然,太宣帝抚掌,朗声一笑:“玉河,你身为皇子,领诸将士次第击之,击射中者,朕有重赏!”
宁玉河喜道:“儿臣定不辜负父皇厚望!”隔着人群,徐贵妃冲儿子遥遥点了点头。
此等盛会,当然少不了那位权倾朝野的九千岁,郑演今日心情颇好,笑yinyin的,三角眼挤作一团,不时与皇帝说着话,哄得九五之尊龙颜大悦。
宁玉阁连多看一眼都不愿,要转过去时,突然眼尖地发现郑演身边有个女人。自然,郑演身边有个女人不奇怪,可这女人却是个年轻的美人,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宫女,而且被郑演搂着细腰,举止亲昵。
宁玉台循着妹妹的视线看去,了然一笑,悠悠地yin了一句诗:“玉阁且看,那便是——一树梨花压海棠。”
此诗乃是苏东坡写来调侃好友张先在八十岁时迎娶十八岁小妾的,宁玉阁一听,登时瞪圆了眼睛:“你是说……这这这?这是?”
“是。这女子是郑演的妻子,”宁玉台说,“不是对食,而是父皇给郑演赐的婚。这女子是早年选入宫的秀女,此后父皇也给郑演送过几个姬妾。玉阁可是惊着了?”
“还、还好。”宁玉阁努力保持镇定,“本宫听说过,没什么好吃惊的,嗯。”
太监不是正常男子,无法行敦lun之礼,一般不能娶妻,深宫寂寞,最常见的是宫女和太监两相搭伙结为对食,相互照应。
但是只要拥有权力,再惊世骇俗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天下皆知郑演好色,他是九千岁,哪怕他不能人道,也能三妻四妾,无人会在意那些嫁给太监的女人可怜不可怜。
隆隆鼓声中,气氛正酣,射柳比赛一触即发,太宣帝想了想,挥手招来郑子清,附耳吩咐了几句,宁玉阁只看见郑子清领命,一面快步走下高台,一面脱去披风扔到侍从手里,翻身骑上了内侍牵来的白马,背上箭筒与弓箭,扬鞭御马进了演武场。
“这是做什么?”
远远地,看下场击射的贵族武臣们分为了两队,为首者分别为郑子清和宁玉河,公主殿下有些不明所以,“这郑督主是个文官,他下场作甚?”挨揍么?后半句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宁玉阁到底没说出口。
宁玉台笑了笑:“玉阁啊,郑子清可不只是个会写字的秉笔太监。”
“嗯?”
“他统领东厂,武功也不弱。”宁玉台道,“射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