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翌日,郑府。
郑子清趴在螺钿雕彩漆拔步床上,身上随意地盖着一张薄毯,郑璇跪在他面前,手里捧着面Jing致的镶宝菱花镜,方便督主上妆。
娇惯了几年,果然不中用了。郑子清想,现在连十杖也受不了,觉得疼。
郑璇冷道:“那郑珏,不过是仗着九千岁的威风,小人得志。”
“仗着九千岁的威风,还不够么?”郑子清嗤笑一声,再压低了声线对郑璇道,“那日随我去栖霞阁的人,都仔细查一查。查着了不要妄动,直接来禀报我。”
“是。”
“你出去罢。”
郑璇犹豫道:“督主,是还要属下准备进宫车驾么?您要不要,再养几天?”
“不用了。”郑子清淡淡地说,“你现在就去准备。”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了什么,又说,“你去把上次陛下赏的幽檀香取来。”
幽檀香气味浓郁,余韵绵长,闻之清透却不腻,最适合用来盖一盖自己身上这太浓的血味和药味。
挥退了郑璇之后,郑子清慢慢地举起菱花镜,端详着镜里的自己。
脸色惨白,唇色亦淡,近乎没有血色,尤带病容;未曾上妆的桃花眼波光潋滟,山水盈盈间眉眼如钩。
他细细地用螺子黛勾出细长的柳叶眉,再于眉毛下浓浓地涂上金粉,朱红的眼线拖得长长,收尾时尖而利,如一枚锋利的竹叶。三两下,整张面庞便呈现出了他一直所熟悉的,冷厉而艳丽的模样。
再旋开小盒,郑子清用手指挑了里头透着幽香的朱红的口脂,一点,一点地,慢慢涂在唇瓣上。
他望着镜子里,重新容光焕发的自己,这才满意地扯动嘴角,透露出一点微末的笑意来。
宁玉阁早早地来到了观镜湖畔,夏日天气略显chao热,她便先进了水上的凉亭,捡了个Yin凉的地方坐着,举目看了会儿风景。
观镜湖离祥懿宫不远,离栖霞阁亦很近,自从荣美人出事后,此地少有人来,人人闻之绕道,况且夏日里,后妃们不堪顶着烈日出来走动,此地僻静,又有树丛花木遮掩,算是个隐秘的地界。
尽管是瞒着柳淑妃,偷偷溜出来与郑子清做交易,宁玉阁也认认真真地打扮了一番,还佩戴了往日里不轻易使用的红宝朝凤玉簪,怀里是那装着全副家当(三千七百六十五两)的雕花小匣,像宝贝似的抱得紧紧的。
郑子清远远地,一眼就望见了她。
公主未曾及笄,梳着少女样式的百花分髾髻,结鬟于顶,发尾自然垂于肩上,簪一枚红宝凤簪,穿着水绿色的宽袖褙子,青葱又俏皮。她似乎是觉得热了,索性左右也无人,便干脆悄悄地卷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玉似的小臂,在阳光下犹如德化上好的白瓷,闪烁着细腻的光泽。
郑子清看着看着,忍不住低首,唇角一勾,无声地轻笑。
他收敛声息,慢慢地向她靠近——他现下也走不快,只有走得慢,才能走得稳。
“!”待宁玉阁回头,直直撞见郑子清的脸,吓得她眼睛睁得圆滚滚的,险些跳起来,失了公主风度。待反应过来郑子清是故意为之,因着自己差点失了体面,宁玉阁顿觉羞恼,重重哼了一声:“你竟敢惊吓本宫!”
郑子清今日没有穿他那身象征着帝王隆宠的玄锦飞鱼曳撒,改而换了一身便服。自然,虽然是便服,也是贡锦云缎,一袭艳红宽袖大袍,绣着五蝠捧寿纹样,袖口镶银嵌宝,尊贵夺目,将他那张描金绘红的脸衬得愈发妖艳了。
“奴婢见过顺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他如上次那般,一丝不苟地行了跪拜大礼,大红的外袍爬上青石路,似一朵盛开的荼蘼。
宁玉阁忽然觉得空气中多了一抹清幽浓郁的香,她嗅了嗅,认了出来,一时有些发愣,喃喃道:“幽檀香……金石国上供的珍贵香料,你竟也有……”
幽檀香是金石国上供给大冕的贡品,稀有珍贵,哪怕是在这天家,能得皇帝赏赐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宁玉阁很喜欢幽檀香,但她自己那份已经用完了,也不欲找父皇讨要,毕竟现下贵妃协理六宫事务,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没想到,郑子清一介外臣,四品秉笔,也能用上幽檀,宁玉阁不自在地想,看来他的吃穿用度当真已经能与皇室比肩了。
因tun腿部杖刑,跪着的时候,郑子清觉得大腿隐隐地发抖,所幸衣袍宽大,掩饰得很好,一点也看不出来。
他轻声道:“殿下喜欢幽檀香么?奴婢府上还有,改日送些给殿下可好?”
“不必了。”宁玉阁一口回绝,“上次荣娘娘的事,本宫多谢你。那么郑督主可想好了报酬么?”她早想好了,交易完成后,便与这郑子清一刀两断,再无瓜葛。什么幽檀香海檀香,还是别节外生枝了。
宁玉阁面上端的是一派淡然自若,皇女气魄,手里却不由自主地把小匣子抱得更紧了。
郑子清抬起脸,静静地仰望着她,却没有说话。
宁玉阁发觉他的妆容似乎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