盎盂相击,命不由我
“你都多大了,嫁人是迟早的事。再说,我们两家是世交,彼此知根知底,丁少爷又和你青梅竹马,无论家世,还是才学,都相配。”
“我不想嫁,就算嫁,我也嫁所爱之人!”
见她霍然站起来,一副不愿妥协的模样,周世仁心里也有了几分怒气,“不嫁?这由不得你说了算!你所爱之人是谁?七十六号那个汉jian?”
“他不是汉jian!”周幼薇忍不住反驳。
“别以为我事务繁忙,管不到你,就不知道你这段时间在干什么,”被她一激,周世仁疾言厉色起来,“你知道现在外面在传什么吗?满城都说我周家跟卖国贼不清不楚,要做日本人的走狗了!”
“那些风言风语本来就是三人成虎,您为什么非得在意?我就是喜欢段希廷,我想嫁的人,也只有他!”
“混账!”周世仁没想到她大胆到居然直接说出来,气得把手里的茶杯一摔。
“啪”的一声,茶杯在地面碎成片,吓了周幼薇一跳,她从来没见父亲发过这么大脾气。
“看来是我把你宠坏了,宠得你连是非黑白都分不清楚!你好歹是个姑娘家,还读过书,有没有点羞耻心?”
周幼薇根本顾不了太多,倔强道:“爸,您这完全是偏见!丁书言不也是当了翻译,在七十六号上班?难道在七十六号里的人,就一定是汉jian吗?那既然如此,有什么区别!”
是她之前没有说明白拒绝丁家,才让对方误会,但绝不能继续退让,一错再错。
“那个魔头怎么能和丁家少爷比!我看你真是白读书,被人迷了心窍,不辩忠jian!”周世仁不能说明更多,只觉得如鲠在喉。
他本以为她是遵从自己的话接近七十六号而已,却不知道段希廷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周幼薇真的对其产生感情,痴迷到如此地步,明目张胆与自己作对。
如果任由发展下去,只怕后患无穷。
看来他之前所做的策略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她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孩,没有游刃有余的本事,根本做不到独善其身,他从一开始就不该令她掺和进去。
周幼薇咬唇,不满他对段希廷的评价,仰头据理力争,“因为您由始至终就没有认真地去接触他,观察他,所以才跟其他人一样认定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汉jian,可是没有谁……”
“住口!不要再说了!我告诉你,跟他在一起,你想都别想!”
“为什么?”
周世仁并不愿对她解释太多自己的担忧,一来,段希廷出身黑帮行事狠毒,背景不堪,二来,其狼子野心,是卖国求荣的贼子,周幼薇嫁给他,后半生定然永无宁日。
如今周幼薇对他心生爱恋,多半是不谙世事一时糊涂而已,怎知男女情爱远非想象那般简单。
心意已定,周世仁回答:“纵使丁家少爷平日所作所为不尽如人意,也不代表我同意你嫁给姓段的小子。我会跟丁家商议婚期,你就安心等着吧!”
闻言,周幼薇脸色顿时苍白,“爸!”
“他若喜欢你爱你,怎么会让你受世人非议?使我周家蒙羞?”
“无论您说什么,我只钟情于他。请您给我时间,证明他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这样的话在周世仁听来简直是伤风败俗,怒极之下想也未想便甩了她一个耳光,暴喝道:“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是你生父母忌日,莫非你是这样回报你的生父母?”
周幼薇不敢置信地捂住脸颊,红了眼眶还想辩解,小凤见状连忙拉住她,“小姐,别说了,快上楼休息吧。”
周幼薇满腔委屈无处发泄,要是改变不了现状,恐怕真要随了父亲的意思。但她心属段希廷,不能因此被世俗要挟,心中打定主意,赌气地忍住眼泪和小凤朝二楼走。
可是她忘记了,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今日不知明日事,命运从来不由己。
……
七十六号最初成立的目的,除了迫害中国共产党和爱国志士,压制上海的抗日舆论外,还有个重要使命,就是对付蒋介石的“军统”、“中统”特务,解除对汪Jing卫集团造成的威胁。
为此,与从事秘密活动的蒋方特务,你一枪我一刀,一度杀得难解难分。整座城市持续被恐怖的氛围笼罩着,人心惶惶不安。
傍晚的余晖无力地从叶缝里泄露下来,散落在穿堂而过的风里。
段希廷倚着墙壁,指间皮手套落了些许烟灰,直到有人喊他,才从绵长思绪回过神弹掉灰烬。
“老大,这是从他们身上搜来的。”
空气中还弥漫着浓烈血腥味,未曾完全消散,糅合着冰凉的雨水,刺激着神经。
从狭长的弄堂向上看,是布满Yin霾的苍穹。
段希廷看着这把“掌心雷”小手枪,枪柄似乎残留着余温。那些在几天前行刺失败,被顺藤摸瓜抓住破绽的军统人员此时横七竖八躺在地面,像宰割完任人摆弄的鱼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