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交际,白天下过场雨,傍晚也还是热。化学实验室风扇吱呀呀地转,送出温蒸的风。
长发女孩背抵门外墙面,将鬓边两缕碎发拨了又拨,目光顺窗缝往实验台探。
身形高瘦的少年左手控制酸式滴定管活塞,右手拿住锥形瓶瓶颈顺时针摇动,Cao作熟练标准。
待锥形瓶中溶ye突变无色时,他再观察半分钟,确定溶ye不再返红后,停了滴定,在纸上记录读数。
肩背挺阔,侧面流线与他人一样峻拔。
少年全神贯注,不受炎气干扰。计算完成后,他捻起T恤领口松一松,收拾纸笔。
陈沧。女孩小声叫他。
陈沧抬头,女孩面熟,但并不记得名字。他眼神询问:有事?
女孩笑笑,正要隔窗对话,想想又退几步绕入室内,径直止在他身旁,扬扬手中的练习册,甜声道:有题目想请教。
陈沧接过,瞥一眼封面:11班,李梓莹。
他眉间动动,问他问题的同学不少,但也只限于邻班。班级位置跨两层楼,在该回去过周末的时间等他,只为问一个问题的同学实属罕见。
题目呢?陈沧摊开空无一字的本子。
哦,拿错了。李梓莹意不在此闲聊道:你超前学完高中化学,难不难啊?
说着,她摆弄实验台器具,镊子夹几颗钠块,丢入盛了半杯水的烧杯中。
别乱碰!陈沧喝止不及,金属熔成闪亮小球,浮在水面四处乱游,嘶嘶响动,烟雾腾起。
李梓莹吓得牢牢抓紧他手腕,哇呀急叫。陈沧眉头拧绞,挣推几个来回而不得,待化学反应平定,她才讪讪松开。
腕间留下红痕和指甲印,陈沧退远一大步,虚握被她抓过的位置,卸压般转转,未发一词,但足以传达被冒犯的不悦。
气氛冷凝,李梓莹咬唇拿回本子,道歉吊儿郎当:Sorry,我忘了钠碰水燃烧。
陈沧自墙边取下实验室日志簿,边写边道:依规定要记录实验器材和用品消耗情况,我不会包庇。
李梓莹慌忙摆正态度:对不起,我确实一时没想起来。
我是真心来请教的。她找出习题集,翻开一页指道:二氧化碳的质量,我不会算,你能教我吗?
陈沧审题间隙,李梓莹悄然凑近。
她从上学期就注意他了,但他似乎对谁都友好而疏远,爱学习,却也没书呆子的死板,仪仗队田径队样样占份;人人都有绯闻的年纪,陈沧独善其身。
追追打打,肢体触碰增添亲密感,她运用自如。这个时期男生正青春期萌动,两性吸引,多少都会配合女生释放的暧昧,更别提她自持外表出色,当然要找同样出色的人闹上一闹,哪怕这是座冰窖。
陈沧一腿勾来不锈钢圆凳,瞬时隔开两人。他斜倚窗台,端臂平淡道:这题是最基础的题目,教科书37页有相同的例题,只改了数字。老师详细讲过也无法使你理解,我想我更没有能力讲懂。
李梓莹微窘,陈沧暗指她不听课,没事找事;明里却自谦,措辞风度妥帖,挑不出错。
对他的确有外在成分的好感,但更多是好奇他内里,主动出击碰壁,奇也没了只当他铁树一株不解风情。
李梓莹调整心态,岔话道:上个星期我给你QQ留言你怎么不回?我看你一直在线。
陈沧刷洗烧杯,抱歉,没看到。
手一顿,什么时候和她加的好友?估计是安度替他通过的。
他关了水龙头,轻点下巴致意,天迟了,我还要清洁台面,如果没别的事,同学请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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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城一中全封闭住校管理,周五才允许学生回家。
陈沧回寝室收整日常用品,算算离末班公交到站还有一小时,索性再做一套题。
陈沧你搞啥,至于吗!舍友马瀚文见他复又坐下开台灯,吃惊道:周末写什么题,还不快点回去,学校关得人都要废了。
他和陈沧挤一张椅子,搡他肩膀劝道:你不是初试复试分数都过择校线了吗?保临高不在话下。
没打算去临高。陈沧填一道填空题。
马瀚文和他同参竞赛,不明白他从难弃简,哎哟哟地叹:看来你要冲屏城高中或者郡城高中了。听说这两学校对非本地生都要面试,还多道附加题,难死人。你家就在这还折腾,换我肯定不要去外地。
难,多练才能临考不失误。折腾才能回有家感觉的地方。陈沧继续埋头演算。
你还要练?马瀚文想到什么,嬉笑打探:今天李梓莹在实验室门口等你,有没有把握独处机会?有没有好好教女神!
没空。陈沧斜他一眼,视线重回卷面,不时翻书对照知识点。
马瀚文啧啧称奇:懂了,你女神是居里夫人,你捧起化学书,表情就特别庄重肃穆。
陈沧笑而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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