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医务室,玻璃门墙透净,两张简易诊桌,输ye长凳脱了漆,浸染夕曛。
陈沧窝坐木椅,骨折的手指上了固定夹板,为防他乱动,医生又缠两片薄石膏在他小臂,纱布吊在他脖子。
“扁桃体发炎得严重哦,发烧啦。”护士端来碘伏,药水,还有输ye用具。
陈沧另一只手腕绕上压脉带,手背被拍了拍,护士找到血管扎针,“不痛哈,坚强的男子汉!”
墙镜照出一个杂布土迹,左手吊石膏,右手打吊针的小形影。
他脸上涂了消炎药,油亮的一层,没什么表情。安度在一旁低头抠手指,刘院长批评她调皮。
陈沧无动于衷,身体的疼痛其次,心里只余后悔——后悔赌气,后悔因为好奇过了不属于他的生活,后悔纵容女孩摆布,才弄得这般狼狈。
为什么父母还不来,如果他们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会心疼吗?
他敛目,连自己也没察觉眼泪是怎么流下来的。
“对不起,对不起。”安度一直偷偷看他,看到他哭,慌神地找纸巾给他擦。
收泪只用了不到半分钟,陈沧虚弱地仰靠椅背,静滞不动,脱力合眼。
安度感受他冷漠,擦了一会便不敢碰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细细的抽泣过渡成哇哇大哭,鼻涕直冒,眼口处处通红,“……我不是故意的。”
刘院长提着吊瓶,一手环住陈沧转移,抱他上小床躺平,“好了安安,小声。”
安度嘴角耷拉,手背压着眼睛,余光不离陈沧,“他不理我了。”
刘院长拉好隔帘,牵她走开,“他生病了,需要休息。”
安度一步三回头,孩子难免鲁莽,刘院长不忍心再责备,温声道:“我们去问赵姨婆找点好吃的,你端过来给他,他不会怪你的。”
*
安度捧粥碗回诊室,陈沧还在浅睡。
护士换上另一瓶点滴,调慢流速,调侃她:“小安安这么会照顾人呀?”
“护士姐姐,他什么时候才好?”安度有些不好意思,梗起脖子望向陈沧。他被子盖得高,只看到他半边耳朵和脸腮,没之前红肿。
正问着,陈沧睫毛微抖,悠悠睁开眼。
白炽灯光很柔,他迷蒙一阵才反应自己不在家,手背插着针,既凉又僵;左手更是没法自如活动。
睡前的不快经历回脑,陈沧蹙眉,低弱惊喜的问候钻进耳朵:“弟弟,你醒啦!”
安度龇牙抬眉,笑容和眼神都在说抱歉,神似《猫和老鼠》里杰瑞的常见表情。
陈沧暗吸着腮rou敛笑,偏头不看她,没几秒又正回来。
对她本怀揣闷忿,一瞬间撤了干净。他拢拢眉心,鼻际轻吁。
护士关切,助他坐起:“小朋友,你感觉怎么样?能不能吃东西?”
陈沧声带犹隐隐涩痛,但轻松许多,他无声说好。护士安心笑笑,接过安度手上的粥喂他。
安度手指绕垂在肩上的麻花马尾转圈,直盯他瞧。
她也不知道什么叫气质,反正陈沧和她见过的其他男孩不一样,他疏冷不爱笑,安静有教养,就是像积了一堆心事。
陈沧抬眼,对上她不遮掩的目光。安度又咧嘴笑一下,辫子尾部的红色橡皮圈被捋下,头发散成波浪形,两边不对称,看起来憨气十足。
他失态地“噗嗤”一声,刚入口的粥喷出几粒米。
护士小惊,问是不是太烫,陈沧面赤,赧赧摇头。
安度哒哒凑近,说:“姐姐,我也想喂他。”
“可以吗?”护士笑,征求陈沧意见。
哪有犹豫时间?安度已经替了护士位置,舀起一勺送到他唇边。
陈沧把“同意”这个答案表达完整,点一下头才张嘴吃了。
碗里不剩多少,安度动作专注,托碗的小手抻紧,视线只在碗心和勺子之间来回,还将粘在瓷壁的粥体刮清,发出“呃嗯”的拟声,夸赞似地喂送完毕。
陈沧蓦然走神,在想她喂兔子是不是也和现下一样。
却听她问:“弟弟,你原谅我了吗?”
他嘴角一抽,牵成微笑,接着收收下巴,和她说了首句发出声音的话:“嗯。”
*
在孤儿院待到第三日中午,刘院长笑眯眯传递好消息:“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在来的路上了。”
陈沧Jing神一振,面露惊喜,眉目清炯,忙到大门附近守着。
安度陪他等,半小时过去,一辆私家房车停在马路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