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鸾儿慢慢张大嘴,陆其勾起嘴角,慢慢抬眼:“不错。”
“便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方才知道……”陆其声音轻缓:“喜时便是春风得意马蹄疾1,我知哀时便是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是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2。知惧便是惊弓之鸟,杯弓蛇影。这些,是我以前从未体会过的东西。”
“师兄……”萧鸾儿哑声唤了一声,抱着他的手臂,陆其摇摇头,拍了拍她的手背。
胡十三慢慢抬手捂着胸口,垂眼眨了两下,他以为时间即便治愈不了他,也能让他不这么痛苦,可现在才知道,一切都是狗屁,时间没有让他忘记,却让他更加刻苦铭心痛彻心扉。
绝去七情,与草木何异!
胡十三嗤笑一声,眼里讽刺异常,陆其皱了皱眉,“十三……”
“无事。”胡十三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整个人又与平常无异,只身上越发清冷。“你在佘山……发生了何事?”
萧鸾儿也屏气凝神竖起耳朵,陆其定定看了他一眼,胡十三神色淡然,陆其才收回眼神,慢慢道:“一个小鬼头惹出的事罢了……”
陆其伤愈醒来不过百年,因记忆混乱,浑身灵力暴动不稳,是以前几十年一直留在山上炼化灵力,老头子也是真不吝啬,天材地宝不心疼的往他身上砸,这般下来,身体想不好都不行。
也是最近二三十年,老头子见他已无大碍,便常让他下山历练,其间多是各地奔波斩妖除魔,说是让他多积善缘必有福报,陆其虽说不在意什么福报不福报的,倒也依着他下山做了些善事。如此,不只能力愈发熟稔强大了,山头的名号也渐渐打了出去,便有人寻了名声过来,寻求仙人帮助。
而佘山之事,便是两月前,有人夜里闯进山中,老头子耳眼通天,掐指一算便明白了个大概,只是这次却与往常有些不同,老头子看着天上时不时划过的紫色闪电,全白的眉眼间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乖徒儿,你可记得,你已下山积了多少善缘?”老头子背着手,回头问他。
陆其默然片刻,抬眼道:“已整八十一报。”
老头子抚了抚胡须,映着夜色看起来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九九归一,八十一报了……天道终归待你不薄……乖徒,你七情俱失,如今时机已到,你可随他下山去吧,只这之后的事却是为师无法勘破的,一切就全凭你的造化……望徒儿万事小心,惩恶扬善,济世度人。”
陆其盘腿坐在蒲团上,闻言屏气吐息,随后站直身体,对着老头子微躬身行了个礼:“徒儿谨遵教诲。”
老头子微微颔首,就见眼前金光一闪,他那乖徒弟便倏然消失在原地。
老头子有些愣怔,想着乖徒方才面上无丝毫波澜,无喜无怒,无爱无恨,仿佛融于无物,不由得摇头叹了口气,七情俱,方为人,世人都道七情障碍修道心,可不入世,何谈出世,不知七情,如何性定悟得大道?
见喜知喜,见怒知怒,知恶而不恶,亦不为爱欲而耻,方知七情为何物。
天空不时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山下漆黑的深林中,一个男子提着个灯笼抖抖索索的走在一条小道上,不时探头左右看看,额头上沁满细汗,一滴汗水从眉毛上流过,滑过睫毛径直落到了眼睛里。
李铁柱‘啊’的叫了一声,右脚绊在石头上,整个人向前扑在地上,手上的灯笼脱落,在地上滚了一圈撞在树干上,熄了。
李铁柱手心剧痛,该是蹭破了皮,忙爬起来揉揉眼睛,待刺痛感消失,眨了两下眼,发现四周已是伸手不见五指,李铁柱眼睛左右缓慢转了两下,树上突然‘呱’的一声,李铁柱浑身打了个激灵,内衫已然shi透。
李铁柱抖着两只手抬起来在空中乱挥了几下,脚尖往前移动了半寸,总算摸到了根树干,忙跨过去紧紧贴着瘫软坐下。
天虞山3因山下水流湍急,故鲜有人能进得这山中,自山脚开始,山中林木成荫,即便白日进来也觉得通身发冷,更别说晚间时候,山中也只有胆大的猎户踩了一条小道出来。
天空划过的闪电不时照亮周围一片,听着林间传来的鸟叫声,李铁柱心下不由得悲戚,两只手紧紧抱着肩膀,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一声炸雷响起,李铁柱浑身抖了一下,随后倏然静下来,便听着四周都有奇怪的声响,李铁柱进山之前曾听说山中多野兽,偏爱夜里寻食,更不可让它们闻见血腥味。
李铁柱摸了下手心,一片濡shi,心中绝望不已,恍惚间似是看见树干间有点点绿光靠近,不觉绝望异常,狠狠一闭眼,突然拔腿就往后面跑去,身上脸上被树枝刮出无数血痕。
察觉后方越发迫近的信息,李铁柱心下愈急,小腿绊上藤条摔在地上往前滚了两下,欲起身脚踝一阵刺痛,又跌坐在地,只能坐在地上不住往后退去,两道绿光犹如利箭射过来,李铁柱下意识闭上眼睛,突然,只感觉后方一阵风刮过,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而想象中的剧痛也未发生。
李铁柱慢慢睁开眼睛,就见面前几道黑影畏葸不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