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
可可,你在哪里?
不眠不休,明琮找了陈小柯整整三天,秋意浓重,明琮抱着一件外衣在街头举着画像到处拉着人问。
“你有看见这个女孩子吗?大概这么高。”
还没等明琮伸手在自己眉前比划,被拉住问人的大婶已经摇了摇头,明琮苦涩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那……男孩呢?”
依旧是摇头。
“知道了,还是谢谢您。”
明琮有些累了,他眼睛生疼,嘴唇皴裂,喉咙干涩,连舌尖都泛着因为长时间没有饮水而导致的苦味。他阖一阖眼,想抬头舒展一下僵硬的颈部,只感到短暂的眩晕和突如其来的恶心。
他已经太久没休息了,他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恐怕有些可怖,或许用形容枯槁这词更恰当些。
可是他无法入睡。这几天,他到处寻人,官也报了,悬赏也贴了,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白日奔波,他是很累的,但一入夜,他就不敢阖眼,一闭上眼睛,就会陷入黑暗,空空荡荡、没有陈小柯的黑暗。
陈小柯是他的所有。
他的全部。
陈小柯第一次遇见明琮的时候,是在城里明府黑漆漆的厨房里头。
陈小柯是被人牙子卖进明府的。
陈小柯被人牙子卖进明府的时候其实已经十七了,但他那时候瘦得皮包骨头,面色发黄,发育得也不好,看起来顶多十三四。
一双大眼睛骨碌碌地瞥人一眼,直叫人看着心疼。
话虽如此,陈小柯的爹倒是不心疼自个儿的儿子,因为陈小柯就是被他爹卖给人牙子的。
陈小柯的娘得了病,家里拿不出钱治,死了。
娘一死,疼他的人也就没有了。
他那个酗酒又好赌的爹被追债的人堵在家门口打,陈小柯冲出来拦着一边哭一边喊别打了,自己额角也被敲了一棍子,留下一道长不好的的疤痕,如今看还是rou粉色的。
等追债的人一走,他那刚刚还低声下气求点宽限的爹立刻就“威风”起来了。
老子在儿子面前被人打了,陈小柯他爹能不觉得跌面儿吗,看到儿子又跟个娘们儿似的坐在地上哭,可不是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爬起来又照着儿子头上来了一巴掌,打得陈小柯脑袋轰轰地响。
然后第二天他爹就找了人牙子把他给卖了好还债。
陈小柯求也求了,哭也哭了,哭完了也就认命了,被卖到人家家里做工起码还有的吃有的穿,手脚勤快点就不用挨打,陈小柯当时是这么宽慰自己的。
可谁知道,那人牙子看他长得娘们唧唧的,把他当女子卖给了人家,这年头,一个清清白白的闺女居然比长工卖得价儿还高些。
陈小柯原先是不肯的,但人牙子下手比追债的人还狠,专挑他身上旁人看不见的地儿打,打到最后手上腿上都是淤青痕迹,粗布盖着,剌着都疼。
打了三天,哭了三天,最后还是当女子给卖了,卖到墙高砖厚的明家院里当丫鬟,伺候大nainai。不过他是新来的,只能在屋外边干干杂活,不能进屋伺候。
大nainai袁氏刻薄,明老爷对她算不上好。陈小柯刚进这院子就被住同一屋的小月儿告诫了这事,大nainai袁氏从夫婿处受了不顺心,就会拿偏房和下人出出气,可得小心着点。
几个偏房里,袁氏最不待见的就是林氏。林氏是明家老爷早年间收入房的,有个庶出的儿子,叫明琮,刚满十五,排明家的老二。
底下的人都管他叫二少爷,但其实没人把他当明家少爷看,一个不受宠的偏房所出的庶子,地位可想而知。更何况,袁氏对林氏比自己先生出儿子这事儿计较得紧,上面的人不待见他娘俩儿,底下的奴才也跟着对他俩不敬重。
林氏和明琮在府里面向来是谨小慎微,受了委屈也只得忍者,生怕给袁氏抓住错处,又被发作一番。
大nainai对待偏房都如此,对待下人更是苛刻。
那天陈小柯在大nainai院里扫地呢,也不知道是哪里做得不好,可能是拿扫帚的姿势不够恭敬,总之就是被管事的逮住骂了一通。等他做完自己的伙计后,回去一看,饭早就不剩些什么了。
他一个男孩子,日日跟别的丫鬟们吃一样的份量,本来就不够吃了,不过他也饿惯了,有得吃就很满足了。
但是吧,来了府里面日日有得吃,突然今天没得吃了,陈小柯实在是熬不住,夜里面饿得抓心挠肺,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叫。
陈小柯凝神仔细听,跟他住同一个屋的小月儿应当睡熟了,呼吸声平稳,陈小柯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提着鞋子赤着脚溜出屋子,动作极轻地阖上门又走出几步,才把鞋子穿上。
借着倾泻而下的月光,陈小柯一路猫着腰溜到了明家的厨房,想着找些馒头咸菜垫垫肚子,好捱到明个儿早上。
“吱呀”一声,陈小柯把厨房侧门推开窄窄的一条缝儿,月白色的一道光打在地上,陈小柯轻手轻脚地把自己从那条窄缝里挪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