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黎的说来话长,要从昨天一大早开始说起。
那是日出时分,晨光熹微,浅浅落进林间树梢里头,温柔缱绻。
打西边转过来一个孤身打马的人影,鹅黄轻装,腰间别了一把三尺青锋,举止并不拘束,信马由缰,在南芜山门下的牌楼前驻足。
牌楼立柱冲天,浮雕Jing细,石牌上还写着龙飞凤舞四个大字——问剑南芜。
常黎抬眼,专注的仰视那遒劲有力的潇洒字迹。
听闻,这是剑中泰斗晏平秋信笔所书,朱墨一点狼毫一挥,便力透石牌,连请匠人描形刻字的力气都直接省了去。
见字如面,常黎似乎能想到当年竹林月下,晏平秋一剑封神是何等绝顶的风华身姿,心中顿生高山仰止之意,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销金帖。
有晏平秋名声在外,自然是无数人踏破南芜剑派拜师求艺,南芜派掌门应接不暇,索性随机发放几十份销金拜师帖,收到帖子的人才可以来南羌山拜师学艺。
但晏平秋眼界极高,这几年近百帖销金帖发下来,也没看上任何一个收做徒弟。收到拜师帖的人中,只为他而来大有人在,见他不收,就不愿意留在此处。愿意留下的人便都拜在了他师兄师姐的门下。
常黎自知平庸,定然做不了晏平秋的徒弟,只想看看一代宗师的风采。
这样想着,常黎穿过山门,向不远处的小镇走去。他来早了一日,正好可以稍作休息,瞧一瞧南芜山的风景。
与此同时,晨鸡报晓,南芜山山腰缓缓走过来两个正在说笑的女子,抱着皂角和盛衣服的木桶,寻了一处地势平坦的溪流,坐在溪边准备洗一洗衣服。
刚放下木桶,眼前平静的水面忽地水花四溅,有一人乍然从水底钻了出来。
只见他上半个身子未着寸缕,身间发梢落下的水珠顺着紧实的腹肌汇成一道滑回水里,一双花眸灵动,几分戏谑几分随意,正漫不经心的揉着一头如瀑青丝。
薄唇轻启,笑着跟两个女子打了声招呼:“师姐,早啊!”
其中一名青衫女子脸色羞红,抬手扬起一串水花洒在他身上,娇嗔道:“晏平秋!”
晏平秋笑嘻嘻地躲开水花:“师姐你可是桃李遍地的人,怎能如此不稳重?”
“你还我南芜剑派的宗师呢,一天到晚从不正经。”另一个蓝裳女子嗤道,“要不是拜师会你每年都逃,我们至于带那么多徒弟吗?!”
他们都是剑派宗师,南芜剑派每年都发放几十封拜师帖,在四月初三邀请收到的人来参加拜师会。届时,来者无论资质如何,都会被分入各自门下悉心栽培。晏平秋偷懒,也没有兴致带什么徒弟,所以每一年拜师会都提前开溜,以忘了时间错过为由不收徒弟。
闻言,晏平秋一点儿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眨巴着眼哈哈大笑:“今年还逃。”
言罢,他若无旁人的飞身上岸,吓得两名女子赶紧扭头捂眼,好半天才试探着问道:“你穿好了吗?”
晏平秋是穿了下裤的,上岸只是套个外袍,听她们问他,慢条斯理的系着腰带,故意拖长腔调夸张道:“没——有——”
听他这样回答,两名女子自然不敢睁眼。过了半晌,才又再问:“晏平秋你到底好了没有!”
“好啦好啦。”
晏平秋已经走出去挺远,也不管她们看没看见,遥遥招了招手。
蓝裳女子见他这路线不像是回剑派的样子,倒是要下山去,连忙问道:“你要干嘛去?”
晏平秋停步回眸,理所当然道:“喝酒啊。”
青衫女子面露难色:“可……明天就是拜师会啊,你还不打算收徒吗?”
“你都跑了几年了?!”蓝裳女子气得跳脚,“这一回你别想给我跑!”
“那要看师姐你追不追得上我咯。”
晏平秋挑衅一笑,月白的身影一晃儿就没了踪迹。
“你看他!”蓝裳女子转脸跟青衫女子抱怨。
“也就多收三四个,算了算了,莫要跟他计较。”青衫女子安慰她道,“时辰不早,我们先回吧,稍后掌门师兄还要交代些事呢。”
蓝裳女子应了一声,低头收拾了东西,与她并肩向山上的楼阁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