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呼啸,钉在四个角上的命钉相继弹起,叮叮当当掉落在地上,合得严丝合缝的棺盖和棺身迮迮有声,两者之间空隙越来越大,空气中多了一股木灰的味道。
乔红熹不喜欢这股味道,眼看就要做个十分狼狈倒蹲儿,伏双不知从哪儿幽幽飘来,扶稳她立刻收回手,道:又藏棺材里啊
忙乱中,一只肥猫跳到棺盖上,是苍迟养的那只肥猫,它在棺盖上稳步走溜儿,似乎是想进到棺材里去。
老积年的婆子看见猫儿,掉态大喊:快,快把猫带走。猫会让死人回魂,这死人一旦回了魂就变恶人了,会来报仇的。
涂泽妇人听了,惊慌失措地脱了脚上的麻鞋朝肥猫扔去,一只没扔中,脱下另一只再扔。第二回扔得准,肥猫兜头迎来一只飞鞋,从棺盖掉到了地上。
伏双日日引雷寻苍迟行雨。苍迟被劈得不耐烦了,于是脑筋一转使上智量,他用馒头钓出虞蛮蛮,每时每刻挨在虞蛮蛮身旁,一旦雷劈下来,七打八会殃及他人。
虞蛮蛮见馒头忘死,被苍迟活生生利用也不知,边吃边笑道:苍迟哥哥真好。
起初伏双不知这事儿,随意一搣指头引一道雷,若不是苍迟良心尚在,雷将击来的时候一把推开了虞蛮蛮,否则那虞蛮蛮如今就是一条香喷喷的红烧鲤鱼了。
世传乖龙可化成小物藏人身中,这话不假,可苍迟不爱化成小物,白日里常化成龙身猴在树上发呆,或是钻进坏墙里睡觉,夜晚就踞在屋顶上当个闪闪发光的石雕像。心情不大好时就会到奇奇怪怪的地方去,这棺材便是其中一个奇怪的地方。
不论去哪儿,就是不会去那臭气熏天的东厕。
棺盖上的雷劈痕,意味着苍迟藏在棺材里,伏双打从心里无奈,身为龙宁藏棺材里也不行雨,非要放浪形骸,歪歪派派过这龙生。无奈完,再引三道雷把苍迟给硬生生劈晕了。
不劈晕他,那千百双眼睛将看到棺材里跑出一条生龙活虎的龙了,比起看见尸体,看见真龙好似更吓人。
棺盖忽就停下动静,耳旁呼啸的风声也消失,涂泽妇人脸上的胭脂变成白一团,红一团的,她强忍害怕,对着慌作一团的苦力,开口便是骂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把命钉钉上,再抬去埋了?
苦力七手八脚钉好命钉,抬起棺材跟着妇人走。乔红熹偷瞄一眼身旁的雷神伏双,他眼随棺材远去,乔红熹脚步打滑,想诈眼儿溜走,谁知伏双控住她的肩头,说:他好像挺喜欢你的,你们似乎还有了首尾,这般,你避一下委屈,今日当本雷神的个质吧。
威胁的话说得轻巧,乔红熹满头大汗,负急往后跳开一步,偷声细气道:那个惊世先生,我与你放倒身说话,我乔红熹何德何能能成为您的个质啊,那只猫儿都比我高贵得多都说祸福靡常,她只觉得自己一生中只有祸没有福。
乔红熹知识浅薄,读的书不多,但话本中多称雷为惊世先生,她不知伏双之名,若喊雷神大人又太生疏。
惊世先生是个恰到好处称呼。
乔红熹敢抵牾眉目清秀的苍迟,却不敢抵牾眉目清冷伏双,她压住性子,抿起嘴,唇漏上涔出的汗珠流到唇缝里。
这话合乎道理,伏双沉yin中转一念想到苍迟吃瘪的模样,可真是一件大快之事,他笑着摇摇头并屈了二指,在乔红熹头上砑一下:不,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指头并没有触到脑袋,但太阳xue胀痛,好似两边各钻入一道雷。乔红熹瞠惑地接受自己被惊世先生掳走当个质的事情,心里咒骂不住,忽而身子很甚病,她半瘫在伏双身上,知觉亦是若有若无。
伏双礼貌地接住乔红熹,让猫儿去给苍迟通风报信,而后拎着乔红熹的后衣领子走,东抄西转来到海边。
他把自己的衣裳摅成一条一条的,做成三条能绑人的绳索,一条绑手一条束脚,还有一条将乔红熹的腹部与大石头捆在一块。
他存有怜香惜玉之心,绑得不松不紧,总之乔红熹半分也挣脱不开。
窄窄别别的棺材里伸手不见五指,只睡了一条龙,本该躺在棺材内的尸灵,此刻正在另一口棺材里。
苍迟晕了两三个时辰才醒来,那雷似是长了眼,或者说是龙角引雷,回回都击中天灵盖,稍稍偏个头,血浆都在翻滚。
太阳正向西走,白云染了红,今日误了下葬的最佳时辰,只能等明日再来下葬,苦力把棺材抬到北芒垒垒,诵着呗音的树林里,就算暂且卸任,在不远处扎个帐篷休息。
一口钉上命钉的棺材困不住苍迟,休息片刻,听到熟悉的猫叫声,辨清猫儿说的言语,他嘿然变色,底发千万力气,龙角必律不剌顶开棺盖,在地上龙头衔龙尾转了一圈,嘴衔猫儿飞上天,避在片片红云里。
大风一次次拂过,海边叠起沙棱,海面翻起波浪。乔红熹还没醒来,黑刷刷的睫毛随风颤,鼻子里哼着窄窄轻轻的息声。
伏双时不时瞟乔红熹,一张白腻腻的鹅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