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徐晏熙是抱持这样的想法的。
青青有些被撼动,亦有些戚戚焉。
“二哥哥,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你明明已经懂得我的意思,又何必要我再多解释。”
徐晏熙说着这话时,眼波中满是深情。
所以,徐晏熙其实对她也是有意的?
只是,他认为自己当是一朵剔透无瑕的白茶,不该为了他那杂乱难解的内宅家事而拖累?
这算是一种,情之所致的表现吗?
青青不禁为起初的自私**而赧然。
因为嫁不到所爱的萧存意,得不到向往的美满家庭,为窘迫孤寂的未来而担忧,青青太想做回一个平凡的女子了,才将他视作能带着自己脱离苦海的蜘蛛丝。
而他,却依然将自己看得如此特别。
“我真的注定是个不凡的人吗?我经历了这些困苦,只因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所以苦我心志,劳我筋骨?”
“不不不,我不能这样轻易地被二哥哥的三言两语煽动出自大的妄念来……”
“可是……”
可是,她还是很感动,很幸福啊。
或许就在这之前,她对徐晏熙还谈不上喜欢或爱,经历这一番话后,至少感受到了他的珍惜,他的诚挚。
一刹那间,眼前尽是锦绣灿烂。
“我已决定了!我已决定了!若范大人再来寻我,逼我,我也要坚定决心!我要告诉他,我不会再回去了!我应当为珍惜我的人而努力,我应当照自己当下的心意去抉择!二哥哥的烦心事,就该由我来为他担当!这才足以体现我的不凡呢,不是吗?”
胡思乱想了一宿,但却睡得极安心。
然而范无救还真就没有再来。
“管他来或不来了呢,二哥哥,我现在,只想能多陪陪你!”
青青笑得可甜了,搅得徐晏熙都有些心乱如麻。
此时已近酉时,夕阳西下,晚霞耀天,苍竹摇曳,水波荡漾,二人漫步于盘门碧波桥上,宛如行于世外桃源间。
青青挽着徐晏熙的长袖,兴起而咏道:“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好诗、好诗啊!青青,这是你随口所作的?”
青青嘻嘻笑道:“傻哥哥,我哪里会作诗,这是宋人秦观所作。”
徐晏熙又道:“你虽不自己作诗,可却能将古人诗词随口诵来,也是少有的才华。”
“才华……可惜,世人从不容女子有才华,更以才藻非女子事为训,只教女子事女红,育儿女,一生锁于阁中……”
徐晏熙刮着青青鼻子道:“可是我知道,你绝不会被这样的训诫所误的。你刚刚念的秦观的诗,可我记得书上说,秦观就娶了极具才藻的苏小妹为妻,不是吗?”
青青笑道:“什么苏小妹,那只是编故事的人妄作的,无论正史还是苏家书信,从来就没有记录过什么苏小妹。”
“什么?苏小妹也是假的?不存在的?”
“秦观一生受贬,四海云游,与妻子天各一涯,就成了风流场中有名的薄幸郎君。”
“果然,这些才华横溢的书生,通常都不是什么良人。”
青青一怔,徐晏熙这话,是在暗讽萧存意吗?
忽然记起,以前她还痴痴怀想萧存意时,徐晏熙和源源都劝过她,萧存意不会是她的良人,于是更加欷歔。
青青道:“说起来,无论秦观还是萧存意,他们对女子薄幸,命途对他们更薄幸。秦观晚年不断地被小人构陷,越贬越惨,坎坷流零,最后还是自饮醴泉而亡。萧存意,更不必说了,还什么都没有拥有过呢,就以如此荒谬的方式死了。二哥哥,我其实,早已不记恨萧存意了呢,他那么惨,我还记恨他做什么。”
“青青,你那时候说,他死后,魂魄是由你度化的?”
“是啊。”
“他有没有说,他是怎么被害死的?”
“他自己也不知道,不过这事,我才不关心。他反正已经死了,和我也早断了,我才不会为他去调查定襄伯府的秘密呢。怎么了,二哥哥为什么要问这个?”
“没什么……罢了,以后我们不要再说他了,说起他就容易叫人神伤。”
说到这里,二人正巧踱步至盘门苏飞苑。
苏飞苑是供散班演出赚赏钱摆的小台子,场地虽不入流,但因为新角和新本子出现得多,也能吸引不少喜欢尝新的游人前来观赏。
今儿台上唱的就是一出新出的本子,双雄记。
“留帮兴恶助丹员外,刘方正义协太湖神……”
亮亮轰轰的闹场和引子结束后,穿着月白花氅的武生飞跃至九龙口。但见那武生年少焕然,华美的面庞中更流转着游侠般的放浪形骸之态。
徐晏熙不觉赞道:“虽然一招一式不算老练,甚至可以说有几分生涩,但那气质,倒真像是在刀口剑锋下趟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