篔簹园,原名双朴,位于苏州城平门校场桥畔。最早建于正德十五年,转到徽州茶商董公绰时已历三朝。
董公绰亡故后,双朴园移交独子董疏仙,自此更名“篔簹”,即河畔秀竹。
董疏仙不久便开始大修园林,添了许多楼阁,鳞次栉比,错落有致。轩亭榭廊,雕梁绘柱,楹联书画,缀缀其繁。
为与新园名呼应,董疏仙于园东南侧凿开一方泉。泉水自石壁出溢,喷薄如莹玉,储而为池,池水澄泓见底。涌泉声迸流溅雪,如裂帛声,故名“裂帛泉”。又临池建一回廊,名“折枝”。栽翠竹曲折围合,萧然有渭滨淇澳之想。坐折枝廊,当裂帛泉,饮山间茶,可观墙荫古桂交柯,风动影碧浮映,云烟岚霭,飘渺若虚。
董母嫌翠竹单调,又辅植红枫矮松、蕙兰香草。春夏季,竹与树郁然并立,浓荫匝地,花木繁茂,馥馥吐香。梅绕平台,竹藏曲院,柳护朱楼,海棠依阁,木樨匝庭,牡丹对书斋,藤花蔽绣闼,绣毯傍亭,绯桃照池,香草漫山,梧桐覆井,荼蘼隐竹屏,秋色倚栏杆,百合仰拳石,秋萝亚曲阶,芭蕉障文窗,蔷薇窥疏帘,**俯锦帏,柽花媚纱槅。
性灵随处养,绝妙是篔簹。
董父故去两年后,董母一位寡居多年的四妹妹亦迁入园中,与董母相伴。
庆贺四姨迁居那夜,董家设宴于折枝廊,临池而膳,更请来枕山楼的戏班助兴。
“当年灯火耀花街,一夜赊来相思债,三年鱼雁渺,珠泪暗萦怀……”
亭中,生旦鸾凤和鸣,水气氤氲,蒸彩如云,唤起花间蝶梦。
董母听了半晌,忽发问道:“这是什么戏?以前好像没听过的。”
董疏仙道:“母亲,这是新出的紫箫记。我见他文辞绮丽,想来应该是母亲会喜欢的。”
董母却不悦道:“可你也不瞧瞧他这本子写的,都什么鬼东西。堂堂的状元才子,偏偏情系一个昌姬,还夸这昌姬情深意重?笔墨恶趣。我真是听不下去了,莫非这个李益,最后还要与这霍小玉缔结姻缘不成?”
四姨忙道:“这出戏我在金陵听过的,后来李益另娶卢妇,霍小玉吐血而亡,二人生死相离,没有能成。”
董母才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如今写曲文的人都很是离谱,难得再见到一出像样的新戏,不是寡妇嫁和尚,就是才子娶昌姬,编得越来越荒谬,且臭不可闻。”
一曲终了,恰微风拂面,扮演霍小玉的小旦独立水亭,衣袖翩飞轻起,恍如烟霞神女。
董疏仙不觉看得发痴,便唤那小旦上前,见其姿容绝艳,体态空灵,满园花木,顿失颜色。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姓苏,名香减。乃吴中人氏。”
好一份体香沁人心脾,好一道娇音酥醉绵软。
园中虽有芍药妩媚,清荷皎洁,金桂飘香,红梅幽远,却无一花及得她半分。
董母见状,忙命下人赏了苏香减一些小钱,然后把董疏仙的脸给掰直,肃声道:“你父亲曾经是怎么教导你的?莫非你也想学学那李益?”
“孩儿不敢、孩儿不敢。”董疏仙讷讷道。
四姨却笑着向苏香减道:“苏姑娘,你若是那霍小玉,会怎么看李益?”
苏香减含笑道:“奴婢记得,李益曾有名句: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奴婢以为,李益心中定是有霍小玉的,只是情法相悖,他不得不负。他不是无情郎,否则不会再三盟誓,迎娶小玉,永不离弃。自古红颜多命薄,莫说是风月场中的女子了,便是万千良家闺秀,又有几人曾得过如意郎君的半分真心?男儿娶妻,不过为着家肆举立,有几个男儿,是为着一片深情难了,才迎娶新妇的?那卢氏凭家室嫁了李郎,难道就能因此而得李郎盛宠了吗?当年小玉与李郎的灯下缱绻,浓情蜜意,只怕那卢氏是至死也尝不到一寸。卢氏的虚假姻缘,奴婢毫不羡艳。若奴婢身为小玉,绝不会记恨李郎,他曾有过情,有过恩,一日欢爱便也抵得半生缘,尘情即休,从此舍弃人事,剪发披缁,夙昔之愿,于此足矣。再或者,命定姻缘终有期,未了深情来世还。”
董母连连啐道:“不干不净的,说些什么呢。就算你是风月女子,也该有些女子的矜持和分寸。”
董疏仙不敢插话,只偷偷看那苏香减,却发现她面上毫无愧色,于是更加欣赏。
是夜,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董苏二人已把臂同坐于折枝廊,笑不尽,红尘梦,花竹幽窗旧忆长,此间与世暂相忘。
“苏姑娘,我观你谈吐,实在不像堕于风月已久的。你以前是不是也读过书?”
“妾年幼时,不爱红妆,只爱诗书。四书五经,唐诗宋词,皆有涉猎。”
“那么,是谁教你读书的呢?我竟不知,枕山楼的王妈妈居然还会给姑娘们请先生教书的。”
“君好无知,妾要读书,难道就必要他人提携么?妾能有今日之造诣,每一分一缕,都是妾自己修习而来的。妾修习千年,无论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