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太阳落山,他照例来小卖部买烟,回医院的路上,不经意间看见在诊所前和同事一起忙着搬东西的俞晨。
“这里也有便宜的房子,你再认真找找。”他收回思绪,淡然望着俞晨,眸子里星星点点。
“这样才有生活气息。”
她在心里嘀咕:明明是个已经二三十年的老房子,里面装扮得再华丽又有什么用!?
石英买的红木家具和进口牛皮沙发已经在客厅摆好,地柜的正中放着当时最流行的松下画王牌电视,木质喷塑装修,显得雍容华贵。
那一年,林城的夏天来得早,四月已是炎炎烈日当空照。
许临拎着柿子,转过身准备离开。
“爸爸,没有电梯。”
石英抬起头眯缝着眼,目光紧随用白色塑料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钢琴,呼吸稍急,细密的汗珠从鼻翼两端渗出。
说完,转身离开,留下独自怅然的她站在原地。
“我还要上班,先走了。”
俞晨回到诊所后,正是吃饭时间,她把胖胖抱回笼子,没有食欲,手撑下巴坐在靠窗的凳子上呆呆望着外面行色匆匆的路人,不时有同远的急救车从路边呼啸而过。
工人安置好钢琴,拍了拍手和石英结算,石英跟工人讨价还价未遂,无奈拿出钱包付款。
她越想越气,嚷道:“挨着医院住,你们可真行!”
“爬楼梯利于锻炼身体”
“嗯?”他回过头看她,眸子里已尽是柔暖。
俞晨走到阳台,窗外传来急救车的鸣叫,林城医院就坐落在离这里五百米不到的东南角,从阳台就能望见住院楼。
俞晨跟着俞达忠一直爬到五楼,拉开新装的进口防盗门,打量眼前这三室一厅的屋子。
眼里的这个女人,干活很卖力,一个人可以抬动一台验血机,利落的短发在浮光里显得亮灿灿的,身上带着一股年轻小伙子的英气,脸型很瘦削,却不显沧桑,依然能显现出少女时代的调皮与机灵,皮肤白暂,不时会对身边的同事微笑,眼眸就像月牙。
“我这些年…过得不错,我不是最差劲的。”她红着眼对他哽咽说出心存多年的痛点。
“爸爸,墙上全是开锁小广告。”
尖利的讽刺声爆发:“就你这成绩,还读林城一中?还转到尖子班?你不考倒数第一才怪!”
俞晨抬着搬家箱子,和俞达忠一起爬着不矮的步梯,俞达忠走在俞晨前面,耐心听着女儿在身后的抱怨。
“给它取个名字吧,叫‘小强’怎么样?”
“还不是为了让你远离你原来那些狐朋狗友!”石英不客气地回应。
“爸爸,有只蟑螂在地上爬。”
石英站在楼下,朝坐在不远处小型吊车里的司机喊道:“小心点!这个钢琴可是德国造的!买的时候花了三万多呢!你们要是给我刮伤了,我可要找你们经理投诉!”
她对张信哲的迷恋从小学五年级开始,从未改变,也从未想让别人知道她竟然喜欢唱声如此温柔的男明星,因为这和她在外人心目中塑造的“假小子”形象完全不符。
因为在原来的学校和一些“非典型”的孩子混在一起,父亲俞达忠托关系把俞晨转到林城一中借读。
她身穿一件淡粉色的真丝短袖连衣裙,脚蹬意大利某个她也说不出全名的牛皮高跟凉鞋,伸起左手臂挡在额前,想要避开刺眼的阳光,手腕上的名牌手表在太阳下泛出一道金光,露出的半截手臂皮肤白暂细腻,丝毫看不出松弛痕迹。
喝下一口咖啡,记忆的闸门在瞬间被打开,回到十多年前在老家搬入林城医院宿舍小区的一幕。
钢琴在小型吊车挂的绳索上晃晃悠悠,慢慢朝着五楼的阳台靠近。
“知道了。”他眼纹微弯,淡然回应。
“嗯。”俞晨简短回应。
在石英的催促声中,俞晨有气无力地回到客厅,弯腰从地上抱起一个箱子走到卧室准备收拾,忽然一张试卷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林城一中是省级重点中学,每年升学率都居于省内第一。俞达忠刚好承包了林城一中附近的林城医院新住院楼的建设,便在医院居民小区租了一套房子,方便照顾俞晨读书。
十五岁的俞晨无精打采地从一旁的小货车副驾上跳下地,手上拿着俞达忠前几天从日本给她带回来的索尼CD机,耳机里放的是张信哲的《用情》。
……
俞晨心惊,放下箱子正要弯腰捡,石英先一步捡起试卷,上面印着明晃晃的字:学科:化学,分数:50。
俞晨取下耳机,郁闷地抱怨:“我在楼下看到墙都起裂了,还到处贴着小广告,水泥台阶又硬又高,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租这种房子…。”
“许临!” 忽然间,她叫出他的名字。
火烧云的暮色下,许临在诊所对面的角落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俞晨和同事把车上的东西全部搬进店,直到车开走,诊所的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