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在夏天的时候换了领导,把春天开败了的虞美人,换成了沿路的菊花和海棠。
苏木叶死的那天,已然深秋,天空Yin沉沉的,但那些红的、黄的、紫的花却开得格外好。他以为他的人生也跟着入了秋,却想不到一不小心就掉进了北风萧瑟、万物凋零的冬天,再一不小心就冻死了。
他死的时间是上个月月中了,再有两个月他就三十岁了。他死的地点是在民政局门口的马路上,可能死于车祸,也可能死于心脏病突发,具体的死因他也没去细究了。成为孤魂游荡了这些日子,他就记得很疼。
在民政局门口,苏木叶看着那对身影走近路旁停着的车,心痛得一抽一抽的,接连到神经,眼耳口鼻都不真实了。
那个越走越远的人和他已经认识十年了,但还是越走越远了。他们结婚快七年了,苏木叶真的想和他七年又七年地在一起,但还是离婚了。
苏木叶移开眼睛,想从人行道去到公路对面,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他没有家了。失去了这个人,他就没有家了。
苏木叶的眼睛里蒙了一层雾,什么都看不见,残存的意识支配着四肢,朦胧的眼里看到绿色的小人在机械地走着,他也跟了过去。
心还是好疼,疼得让他蹲下来捂住它,想给它点温暖。
眼前的绿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红色,疾驰的货车从他瘦削的身上碾过。
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声音被喧闹的人群掩盖,但他还是听到了,很耳熟,可他好疼,疼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好多人围着他,一团乱哄哄,但他什么都感知不到了,唯一知道的是生命在流逝。
突然有人剥开人群,再次喊了他的名字,小心翼翼地:“苏木叶。”
他蹲下来把苏木叶的上半身放在怀里,对苏木叶说:“你不会有事的。”然后转过身去对他的助理戴锦年说:“打120。”声音还是那么清冽沉着,苏木叶真的很喜欢他,喜欢就这么仰望着他。苏木叶看着抱着他的人如是想。
于是,苏木叶想抬手再摸摸他的脸,抬了一半却没力气了,颓然地放下手对他说:“安若尘,我疼。”
好奇怪,苏木叶明明不怎么哭的,但眼泪就流下来,可能是太疼了。
安若尘听到苏木叶的话,收了收手臂,但又不敢收紧,怕他疼,在他耳边说:“很快就不疼了,再忍忍。”
苏木叶勾了勾嘴角,回复他说:“等我不疼了,你就自由了。”
这可能是苏木叶最后一次恶心他了,第一次恶心他还是在大学的时候,俩人偶遇在校门口的拉面馆,苏木叶给他科普了手搓拉面与手上的皮组织层的关系,直接把人恶心地丢了筷子,然后苏木叶吃了那碗安若尘没吃完的拉面,安若尘吃了苏木叶点的炒饭,这是他们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后来安若尘问苏木叶那天是不是故意的,就为了吃他剩下的面,苏木叶想了想觉得应该是。
如今已经十年了,苏木叶也不是二十岁了。
安若尘愣了愣,又收了收抱着苏木叶的手,怕苏木叶溜了似的。略带警告地说:“别乱说,你不会有事的。”
安若尘就是这样的,凡事不会流露一丝一毫的感情,在他的眼里只有做好了的,和做错了的,没有中间,理性地几近苛刻。他是他母亲秦韵最完美的作品,只为工作而活,更不知道感情是什么。
苏木叶的意识越来越薄弱,好似入睡前的混沌,他轻启唇齿对安若尘说:“再见。”不知道他听到没有,没听到也就算了吧,苏木叶的下辈子不会再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