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仪结束以后,如采很少会去回想关于流月城的那些记忆。一是没有必要,二是没有实感。离开幻境森林,重新回到熟悉的环境后,她很难再把自己带入到崔家姑娘身上,那些痛苦、绝望与仇恨也渐渐变得不能理解。
那个几近疯癫的人怎么会是她呢,如采总会不由自主地这么想。即使那些记忆就躺在她的脑海中,她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清楚。但她就是无法想象自己被仇恨淹没、理智全失、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死目标的样子。
她怎么会是那个人?
她怎么会去做那些事??
所以……她和崔家姑娘,只能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对如采来说,心魔让她想起的只是一个陌生的前世。就像方兰生不会把自己当成晋磊,她也不会以为自己是那个烈山部人。这段记忆唯一的作用就是解释了心魔的存在。她还是她,即使想起这所谓的前世,她的生活也不会发生什么实质的改变。
——在遇到那个“人”之前,如采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见到树下那熟悉的身影时,如采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其实是不可能见到谢衣的。如今距离古剑二已经过了近千年,即使烈山部人寿数悠长,也不可能一直活到现在。直接把对方当成了本人,不顾岚相的阻拦,她冲动地跑到对方面前,就想和人说点什么。
然后她听见那个“谢衣”问她:
“这位辟邪姐姐,是见到自己思念的人了吗?”
那是一个清脆稚嫩的女声,如采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原来是……见思族啊。
她后退三步,自嘲地想。
见思族可以让妖魔看见他们心中深深怀恋、思念不已的存在,这件事还是由她告诉的岚相。然而真的遇到见思族,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反而是Jing神力更强,所知也更多的她。这讽刺的事实背后意味着什么,如采比谁都清楚。
——她根本不可能把自己和那个疯狂的烈山部人完全割裂开来,即使她一直这么想。
那些记忆早就被她融为了自己的一部分,在知晓的同时,她就已经背负了崔家姑娘所有的情感与责任。如今,她的处境莫名变得和游戏中的北洛如出一辙:她不是那个人,却又不得不是。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想起前世,可却是第一次有这种感受。
或许等以后王北洛想起前世的时候,自己可以跟他来一场关于获得前世记忆的感想交流会。如采苦中作乐地想。
“喂,谢衣是谁?”
在告别那位见思族后,岚相问她,语气颇为不善。
真是个好问题,如采挑眉。只是她不想回答。
于是她问:“你看到的是谁?”
她没记错的话,岚相见到对方的反应也不小。
然后岚相也不说话了。
其实关于后来发生的事,如采也不清楚。从进入寂静之间开始,她的记忆就是零碎、混乱且无序的。如同被仇恨的毒酒迷醉,前世的她对于后来的事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相比发生了什么,记得更清楚的是那些负面到令人胆战心惊的情绪。
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谢衣没有变成初七。崔家姑娘虽没能挽救自己的亲人,到底还是改变了原有的剧情。
——通过一种她并不希望的方式。
现在想来,从沈夜赐下“摇光”之名开始,似乎就注定了她取代谢衣的命运。无论是垂死之际被丢给瞳制成活傀儡,还是失去记忆被调教为杀手,前世的她所经历的那些,无一不是游戏中谢衣所遭受的。只不过和放弃想起过去、心里只有主人的初七不同,她想起来了,重新意识到自己是谁,然后为自己失忆时所做之事而崩溃。
而让前世的她想起一切的,正是谢衣。
那真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扎根沙海的参天大树,铺天盖地的紫黑魔雾,互相蚕食的怪物,满地的血rou骨渣,还有……对自己刀剑相向、一脸痛心疾首的偃师。虽然如采不大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她因为这件事,连谢衣也一并恨了起来。
所以……她才对这段过去那么反感,不愿接受。
仇恨实在是一种太过浓烈、以至于令人毛骨悚然的情感。当这份可怕的情感投向自己一直抱有好感的谢衣时,如采在心里抵触着这样的事实。
多希望自己还是那个单纯地视谢衣为男神的少女啊。没有经历那些生离死别,没有犯下那些滔天罪孽。只是单纯地仰慕对方,YY对方可能的CP,产粮、发糖,像每一个混二次元圈的女孩子一样……与偶像永远永远隔着一道屏幕。爱是遥远的,恨则无从谈起。
只可惜,从穿越的那一刻起,她就不能是了。
而从成为辟邪的那一刻起,这些……也已经结束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见思族那里,看到的是谢衣。
在所有曾经遇到过、而且再也见不到的人里,谢衣并不是她最想见到的那个,却是她情感纠葛最深、越是不去想反而越牵肠挂肚的一个人。她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