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景觉得自己此刻约摸是真的要醒醒酒了,明明只是日落西沉,但瞧着顾琅往那儿一杵,她的思绪就无端飞到了多年前繁星满天的深夜。
那是顾琅不曾娶妻之前,顾清景借着酒劲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后跌跌撞撞地找到了他。那时的顾琅看顾清景衣衫不整双颊酡红的模样,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待看明白顾清景只是喝多了以后,他认命般地笑着把顾清景抱去了她自己的寝殿。
那时星辉夺目,映在顾清景迷蒙的眼睛里,一闪一闪的犹如坠落的流光。兄妹二人走到一半时,顾清景忽然瞪大了双眼,她一个猛得起身,惊的顾琅赶忙稳住她。只是在顾琅还未歇口气之时,顾清景忽然揪住他的衣领,双目清明,“顾琅,我喜欢你。”
没等到他的回答,顾清景酒劲又上来了,她一歪脑袋栽到了顾琅的怀里,嘴中一直喃喃,“怎么就穿成妹妹了,穿成一个宫女就好了。”
她不知道的是,自她说出剖心之语后,顾琅便僵住了。他在朱红的拱门下,立了有两个时辰。
乌云遮月,繁星明灭。
顾清景第二日便想起自己酒醉时干了什么,羞愧兴奋之余,便无比期待顾琅的反应。
但顾琅见了她仍是如往常一般,宠着惯着却偏偏绝口不提那晚之时。顾清景心思剔透,转了转便想明白了,于是她第一次进了平康坊,喝的酩酊大醉,以祭奠自己失去的爱情。
那时红杏挽着她的胳膊,宽慰了她一个晚上。酒醒之后,顾清景给了老鸨一大笔银子,直言以后除了自己谁都不许点红杏的牌子。
回忆总是容易使人沉沦,一阵冷风猛的在顾清景面上刮了刮,一把把她推出了回忆。
她在顾琅面前站定,笑yinyin地问他,“皇兄来找我何事?”顾琅收了笑容,盯住顾清景的眸子,“你不开心?”
“哪里的事?”
“你会怪朕一直帮你张罗婚事吗?”
顾清景歪着头很认真地想了想,继而摇头笑道,“不啊,我这个年纪,是该嫁人了。”
她在笑,可顾琅知道,她的无奈悲哀已经在她心里生根了许多年,拔不掉治不了。
顾琅垂下欲伸出的手,柔声道,“朕不会哄人,方才席上,朕只是想要你开心。”顾清景依旧是笑眯眯地,双唇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不知多久了,“我知道。”
顾琅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也笑道,“无论是谁,只要你喜欢,朕都帮你赐婚。”
顾清景笑着点点头,他们身侧不远处的太监轻轻咳嗽了一声,顾琅会意,道,“朕先回去了,送过来的药继续吃着,不能落了病根。”
顾清景答非所问,她转身看着顾琅的背影道,“婉莹好心办坏事,皇兄此次就饶了她吧。”
顾琅步子微顿,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顾清景看着顾琅逐渐远去的身影,忽然之间觉得一身轻松。
她转身回府,“柳儿,快给我去炖个汤,饿死我了。”
而在距离公主府稍远的一处隐蔽之所,一身劲装的青年开口道,“去回主子,文娴公主并无什么异样。”
一道人影瞬时掠过后,再没什么动静。
皇宫,勤政殿。王婉莹已跪了有三个时辰。
顾琅仍在批阅奏折,三个时辰里头也未曾抬一下,寂静的宫殿里,只有他们二人,两相对峙着。
缕缕幽香向上攀升着,王婉莹眼眶通红却不敢去看顾琅的脸庞,只紧紧咬着双唇,身子止不住地颤抖。
明明不是这样的。
明明一切都计划地很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得知顾清景被张行止救走后,她大发雷霆,吩咐人几棍子下去差点要打死李乾。若不是他一直坚持自己忽然觉得头晕昏了过去,一定可以赶上救下顾清景。若不是看着李乾温润的面目说不定会为顾清景所喜,王婉莹估计会当场要了他的命。
棋差一招,天翻地覆。
只是不知道除了皇上与顾清景,还有谁在这出戏里搅动风雨了。
想到这儿,王婉莹心中的愤恨又加深了些,
“这就忍受不了了?”顾琅的声音凉凉响起。
王婉莹赶忙低下头,“臣妾不敢,只是心有疑惑而已。”即便是垂死挣扎她也要挣扎一下。
顾琅搁了笔,撑在椅背上面色平静地望着不甘的王婉莹,“文娴晕了五个时辰,朕担心了五个时辰,现下只是三个时辰而已。”
“文娴替你求了情,朕却并不准备听她的。”
王婉莹猛得抬头,不敢置信之下支支吾吾了半天,“臣、臣妾……”话未说全,顾琅忽然起身,直直甩了几牒奏折往王婉莹瘦弱弱身躯上砸去,“朕可以容忍你意欲把手伸进朝堂,但你罪在不该置文娴的安危于不顾。”
“那日如果朕派得人被文娴甩开了,如果张行止没有及时赶到,那辆马车就会生生压过文娴。”
顾琅话至最后已经带上了一丝Yin狠,只一个眼神,王婉莹却能感觉到,顾琅恨不得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