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有害听力的歌会到底没持续多久。
刚过十点钟,不耐烦的许世康就强烈要求回寝休息,理由是十一点肖阿姨就要关大门门禁了。
天知道平时他半夜三更打完游戏是怎么无视肖阿姨的层层防守翻墙回来的,不过这建议倒是正中陆宇宁的下怀。
虽然顾向年就这样安安分分地坐在他身边,可只是知道他存在于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陆宇宁就觉得如坐针毡。
依旧是顾向年抢着付了账单,陆宇宁扶着醉得不省人事的赵阳站在一边看他行云流水地掏钱包刷卡,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回头对着几个没踏入社会的愣头青说以后再来,心里有种古怪的陌生感。
他熟悉的顾向年,就算长袖善舞,有着善于交际的天赋,但多少带着几分愤世嫉俗的不羁,从没见过他多么主动地去讨好谁照顾谁。云园515寝室的这几个人,真的看不出哪里有需要他高看一眼的地方。
天都大学门口的夜市热闹熙攘,烧烤摊的胡椒被暗红的木炭发散到来来往往的年轻人的鼻尖,刺激着味蕾分泌唾ye,裹着头巾的阿伯坐在板车拉来的水果摊后面,一手削着清香的菠萝,一边指点着穿着清凉的女大学生们打折的红苹果跟紫葡萄的价格。
陆宇宁小心地选择着前进的路线,生怕踩到卖手工艺品的学生就地摆放成堆的小玩偶和瓷器,可这个时间点正是人流最多的时候,他不得不紧紧挨着身边的顾向年,才能勉强在夹缝中走动几步。
肌肤摩擦的温差感让他如芒在背,但他无法欺骗自己,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自己内心不是没有小小的欢喜的。
围着镜湖边上的石板小路,四个人穿桥过湖,小水洼里的荷叶过了夏末已经开始凸显出衰败的迹象,几只残荷躲在枯黄的叶面后,粉色的花瓣垂落到小鱼游弋的水面,夏虫不知道在那丛蔷薇的枝头聒噪地鸣叫着。
明明是十分惬意的夜晚,赵阳酒醒了一点却开始扯着嗓子唱歌,许世康觉得路人都盯着他们看实在太丢脸了,索性拉着同伴猛冲一顿,把陆宇宁和顾向年远远地扔在身后。
一直低着头数着湖中锦鲤的陆宇宁突然听到一声轻笑,他不明所以地转头探寻身边人的状况。
“你看,那边有两只鸳鸯,像不像在求爱。”
顾向年的手指对准镜湖中心的一座小岛,月光下隐约能看到两只禽类动物互相追逐着,个头大一些的那个不停用自己的短喙去磨蹭小的那只的颈部,十分亲昵的样子。
“什么鸳鸯,只是野鸭而已。”
其实陆宇宁也不知道到底这是什么鸟,学校在湖里养过天鹅,养过双脚细长的水鸟,他平时无心去观察,但天然地却不愿意承认那是象征爱情的鸳鸯。
这个时候他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呢。
陆宇宁孤独了太久,也和顾向年分别了太久,从前他总觉得两个人心意相通,他能从心上人的一个眼神中猜到他所有的心意,可三年的音讯全无,让他好像丧失了这项能力,或者他根本就不情愿去分析顾向年的想法,他知道自己还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人,所以每一个念头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绮念,偏离了理智。
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几年的生活,他永远都是抱着最坏的打算去接受一切,稍微一点点的奢望,一旦落空,都会把他所剩无几的勇气击得粉身碎骨。
所以求求你,顾向年,别再撩拨我了,就像高三时候那样,你带着彩虹降临到我的生活中,让我以为找到了伊甸,可光芒散去,你毫不犹豫地重返天堂,我却只能在地狱里苦苦挣扎,苟延残喘。
这是不公平的,我是只没有翅膀的蝴蝶,连活着都已经很辛苦了,为什么你这自由洒脱的路过蜻蜓只因为好奇便要纠缠着我去相信镜花水月呢。
明月的倒影被水禽的嬉戏搅得支离破碎,波光粼粼的湖岸边,两个人肩并着肩无声地同行着。
月光下的Yin影隔得很近,却永远不能融为一体,他们都不明白,对方的胸腔里到底藏着多少波涛汹涌的心事。
“陆宇宁,我很想你。”
粉色的紫薇花大簇大簇地盛放在枝头,不合时宜地伸出一茬花叶挡在半米宽的小石桥上,顾向年伸手抬起枝丫,俯身朝低头穿过的陆宇宁耳边轻轻地呢喃了一句,轻得像一闪即逝的晚风。
可这短短的七个字,听在陆宇宁耳中,却轻易让他红了眼眶。
如果这世界真有因果循环,那你一定是我的劫难吧。
穿着碎花衬衣的肖阿姨依旧淡定地守在宿舍楼底楼的藤椅里,扫视着进进出出的学生,可能陆宇宁不像往日一样低着头避开她,可能才搬来的顾向年看着面生,她轻轻咳了一声,打算把两个人叫过来训一顿。
可一前一后仿若影子和本体的两个男孩都是神色匆匆,一溜烟儿就跑上了楼梯。
肖阿姨顿时感受到一股挫败感,只得端起搪瓷大杯,喝了一口清苦的茶。
年轻人,就是莽撞。
“小薇啊,你可知道我想你,我要带你飞到天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