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只是个凡人,也总有凡心凡愿。
出生无可挑选,日子总是要这样过。哪怕每日回家要面对蛰伏的野兽,让人身心透支的恶鬼……或许只是一点星火般的希望,也总想过终有一日,可以过上和他人无异的平淡日子。
“骆捕头突然对我这么好,也不怕我忍不住要以身相许?”
骆闻舟静静地看着他,好像要撕开他这句话的外袍,琢磨里面几分虚情几分假意。费渡等了一会儿,没看他再开口,刚准备再加一把火,把这个人惹得再也不想看到自己,也省得再互相麻烦,骆闻舟却突然把他抱进了怀里。
“迟是迟了点,跟我也不吃亏的。”
费渡一动不动,好像整个人都僵住了。
就算错过一百个,一千个真心话,也绝不能落入一句假话的罗网当中——不费一兵一卒,攻城略地,大概也就是语言的Jing妙所在。
只可惜他本身就是此间高手——深谙此理。
然而今天只不过那个人一句简单的话,却把他的设防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好像在这个人手里认栽,也没那么坏。
“骆捕头,你们不是最讲究有证有据才好做结案陈词?今晚这接二连三,怕是把你们定的规矩都不管了?”
“费承宇归费承宇,你是你。他做过的事,他应当负责。父债子偿算不算天经地义,谁的想法都不一样。但是,”骆闻舟紧紧握住他的手腕,语气又稳又沉,好像在安抚着他,又好像只是胸有成竹地陈述事实,“如果上一辈做的事,需要下一辈来负责,他们也未免待遇太优渥。如此算来,但凡是父辈祖辈做错的事,大可不用忧虑要自己做什么补偿,也不必觉得心中有愧,只要脸皮稍微厚点,都可以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让自己的后辈为自己造下的过错负责。循环往复,这条条律例,还有何意义。再说,你并非肆意加害他人,非你之过。”
非你之过。
这四个字砸在费渡的心口,好像一记猛锤,硬生生把他苦苦维持得光鲜的外壳砸碎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四个字。
费承宇的错,落在了他的身上;因为牵扯权贵,身居上流复杂的关系网中,稍有差池、被人诟病的也是他;哪怕只是手下的人在外面行差踏错,都只会怪费府风气不好,主人之过。大家好像不管是什么原因、到底和他本人是否真的有关联,都先一股脑归咎与他,仿佛是一个明晃晃的标靶,任人往身上扎满了穿心箭。
事实上,他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吐露这种事,更没有什么人,可以让他开口讲这种近乎示弱的话语。好像他本就该如此,这些都该受着。
久而久之,连他都快忘记了,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许诺或者其实并无意义,不管是许诺的一方还是接受诺言的一方,或许都只是在通过这种表达,来维持一个双赢的假象。
谁都无法保证这句话的真实性,可行性——不管是因为这个前提的时间太长,还是因为中间变数太多……只是短暂让两个人获得一种心理上的安稳,用一个看不到摸不着的纸镇按压住蠢蠢欲动,随时可能飘走的美好蓝图。
就算知道总有这么一天,晚来一秒,也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