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有一条沟渠,是镇上的生活垃圾聚集地,幼年记忆里干净清澈的活水早失了原样,变得乌黑浑浊,方圆几里都充斥着一股恶臭。
除了垃圾车,很少会有人来。
他平常会来挖一些野菜,顺便捡拾些凑和能用的废弃物。
开始的时候,他不太能分辨出哪些野菜可以食用,经常吃得上吐下泻,对于没被毒死这件事,他觉得挺奇怪,活成他这样的,或许死比生更幸运。
他把野菜当主食,前些日子挖得只剩根,如今又长出了新叶。
他蹲在地上,一步一步挪动,选择着摘取一棵棵绿油油的野菜塞进塑料袋。当可食用的野菜又只剩根,他抹了抹额上的汗,提着满满一大袋往回走,抬头望,远处雏雅饭店的灯已经亮起。
路过饭店后面的空地时,那两条大狼狗不见了,垃圾桶孤零零待着,塑料袋的一角露出来,在夜风中簌簌作响。
他能闻到空气里飘荡的rou香味,不知道是来自厨房,还是垃圾桶内的塑料袋。
瞅瞅四周没人,他大着胆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如果这不是吴强开的饭店,他不会进来,如果这是给人吃的,他不会去拿,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不会做这种为人所不齿之事……
他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为自己的偷窃行为开脱,却又在理由蹦出脑海后逐一否定。偷就是偷,再冠冕堂皇的借口都改变不了作为贼的事实,可他还是要偷。
旁边的包间发出一阵欢笑声,将蹲地前行的他吓了一跳,他停住,扒着墙往里望,灯光大亮处,几人围桌畅谈。
他躬下 | 身,又挪动几步,拿了垃圾桶里的一大包rou就走。
欢笑没有停止,在这夜色里传开很远,都与他无关。
他一路躲躲闪闪跑回砖瓦房,迫不及待地打开偷来的rou袋,是一些剁好的新鲜rou块和一绺鲜面条,他以为看错,赶紧开了灯。
粗细均匀的手擀面,还挂着防粘黏的玉米粉。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我不喜欢吃水饺,要是有碗手擀面就好了。那是他曾经在大年夜对某个人说的,第二天一大早,饭桌上就多了一大碗手擀面。
他不觉得这是谁有心而为,只认为是有人粗心放错了地方。
春节很快就来了,他准备吃顿饱饭。把rou配了些野菜混着面条倒进锅里,虽然卖相差,比起之前吃的,也算珍馐美味了。
他有时会想,所谓的由奢入俭难,其实还是分外在条件的,如果哪天你不得不活得鼠狗不如,也许就不会再贪恋那点奢侈了,甚至久了,可能忘记自己也曾光鲜亮丽过。
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他盯得入了神,恍然间,笑了笑,原来,一无所求时趣味来得如此简单。
突然,灯灭了,他赶紧摸索着去找备份照明,是一盏白炽灯。
前几天看到垃圾车从一户大扫除的人家院门口拉走,他又从沟渠里捡了回来。因为用过,白色的灯罩熏黑了些,他特意擦了擦,又测试过,还能用。
想必是新春即临,那尚算富裕的一家瞧不上这东西了,可在他眼里,这是宝贝,毕竟除夕夜是要灯火通明的,若不巧灯泡坏了,黑灯瞎火的绝对过不了一个安稳年。
他并未因自己的先见之明有丝毫满足与快乐,只是感激老天爷在折磨他的同时给了条活路,不至于把他堵在死胡同。
他先摸索出一根软化得不成型的蜡烛点上,又放下电闸总开关,尝试着换坏掉的灯泡。
他是第一次干这活,好在事情简单,没费太大事,很快就换好了,合上闸,还是一片黑暗。他不信邪地开关电闸,最后泄气般蹲在地上。
停电了,在除夕之夜停电,这样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现代社会。
他想起了什么,透过破旧的窗玻璃望向远处,灯火通明,哪里有停电迹象,分明是有人切断了电路,这是明目张胆地想把他赶走啊。
不知呆站在窗前多久,直到闻到一股糊味,他慌忙跑向灶台,忘记之前将缺腿的凳子放倒在灶台边,因为太急,被绊倒了,直直趴进锅里。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伴随着远处盛绽在夜空的烟花,痛苦与欢乐的极致对决,究竟源于何?
他挣扎着爬起,拿了盆踉踉跄跄出屋,幸好穿了唯一的棉衣,胳膊烫伤不太严重,只是手和半边脸疼得厉害。
他把双手浸入水盆,脸凑近水龙头疯狂冲冷水,很快手和脸就僵得失去知觉,可脱离水又会火辣辣疼得难以忍受,他半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远处鞭炮齐鸣,烟花竞绽,他半仰头,视线正好停留在那璀璨之上,很快就红了眼眶。泪水被冷水冲刷,混合落下,渗入泥土。
眼泪这东西是排毒的,压抑太久,整个人都被无形的毒素充斥着,就放肆发泄一番,痛快哭一场吧,为自己在现实中的无能为力找一个宣泄口。
算不得懦弱,只是没有伪装坚强的理由了。
可没想到,这一番心思的背后是不可控的嚎啕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