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ra现在简直像怕领这份工资似的,韩复刚下车就绝尘而去。韩复默默祈祷她不要闯红灯,进门要了锅干贝虾蟹粥,又加了流沙包蚝烙及干蒸烧卖。服务员写菜单时多看了他几眼,未必是认出他,仅是对他食量感到惊讶,又看在他面色不善的份上,省下一颗提醒他节约用餐的心。韩复坐下发了个短信,等了半个小时,粥跟Alex一道来了。
“这个冷了,”韩复指着蚝烙说,“你自己吃。”
Alex一边动筷子一边抱怨:“哪有你这种点了菜才约人的吃法?我跟你说,我下个月要跟棋棋结婚了,你能不能注意避嫌?”
韩复最听不惯他把“棋棋”读成“岂棋”,自顾自添粥;但听到Alex说“结婚”,手还是没忍住一抖。
“这么快?你们去哪儿结?”
“趁早嘛。这不赶上棋棋要去哥本哈根访问一年,”Alex说,“我跟着一起去,万一能赖在那儿不回来呢?”
韩复在底下装作踹他:“你想多了,哪儿有那么容易?”
“别说我了,”Alex像没被打击到,依然笑嘻嘻,只是开始抢韩复筷子上的干蒸,一面说一面压低声音,“说说你自己?说实话,你是不是没约到祝哥改约我?我有他私人号码你要不要?你要我也……”
韩复说:“免了。”
Alex一个“不给你”没说完,反被自己的干蒸噎了一下。他好不容易一口水灌下去,立刻抬眼看着韩复,放下筷子在他面前来回晃五指,讶然道:“怎么回事?前两年那个心心念念要找人算账哭到十个我都拉不住的人去哪儿了?”
韩复道:“你记错了,这些至少至少是三年前的事。”
Alex实则懒得听狗血故事,直接说:“这就对了嘛。祝哥对我那么好——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但联系方式当然不能说给就给。不过你还真看开了啊?我还以为那次合唱之后你还一直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他这边自顾自说,韩复却想,他确实念念不忘一件事:他删祝启蓝好友,祝启蓝注销手机号,他自己换了手机号,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方檀以他的名义给祝启蓝邀请,祝启蓝就来了?这理由始终不能令他信服,他并不相信“这样能红”的鬼话,但根本无从揣测方檀的真实动机。
前提是,如果有的话。
夏昼的山风不算大,四下还能听见白花花一片蝉声。日影西斜后,这里却冷得很快。祝启蓝站在墓园间,等风稍稍一大,他便听见它吹过四方低矮墓碑时擦出若有似无的呜咽声。对别人来讲,景象的确有点萧瑟Yin森。祝启蓝不是别人,那声音刚好够他贴着身后的墓碑坐下来,且恰如其分地包裹起他的低语一路远去。除此之外,不会有别人听见他在说什么。
他把手伸出来。蝴蝶纹身旁有道浅青痕迹上下延伸,像它必然途径的斜逸花枝。祝启蓝知道那是他的血管。或许对着光看,还能看到与之相交的一线浅白疤痕,纹身只能盖住它最狰狞的那部分;但现在天色已晚,他如何也看不清,于是将另一只手搭上去,指肚在其上轻轻一蹭。会有人害怕这种触感吗?祝启蓝很想回答“不知道”,然而他明明知道答案是“一定有——还不少。”
他拿开手。
“我是来认错的,”他对墓碑上并无笑意的纪彤照片说,“不要误会,我不是向您认错——是向十年前站在这儿的我自己。”
用以标记他母亲所在的花岗岩表面依旧光滑,凉意随着天色转暗一丝丝穿过衣料,在他背上的皮肤停留。纪彤在世时并不曾这样抚过他。祝启蓝感到轻微的不适应,换了靠姿。手伸出去,下意识沿着镌出“故显妣纪彤之墓”的凹痕描画。
“你生前话我除咗块面同埋把声,乜都不似你,”祝启蓝换了广东话,他有段时间快要忘了怎么讲他母亲的方言,直到转投锦娱后赴港开了几次拉阔,“係。我嗰日喺水池度浸住手腕,抬头望到块镜入面我呢块面,我开始挂住你……但如若我嗰时候都几似你,我点会觉得好痛、好惊、好贪生怕死?
他忽然站起来,扶着墓碑冷静了一会儿:“我忘记咗十年前我有冇话过,我唔希望行你条路;我谂你都可能唔记得,但係……”
祝启蓝说完这句,不知道怎么继续,于是又坐下来。纪彤的照片悬在他头顶,始终端庄娴雅。他忽然说:“我知我把声不如你,我求其唱支歌俾你,你是但听下啦,但係呢个都唔係写俾你的。”
所有人都以为《珠光宝气》是他的歌,百科里也的确这么写着,这是他为电影《浮花浪蕊》唱的片尾曲。只有祝启蓝知道不是这样,那首歌本来应当属于林巧,他的同门师妹,因一瓶粉丝送的饮料失了声,几个月后在西贡码头烧炭。
“怎么可铺满命途,不敢期待恒星扮艳.舞;满地碎镜如何打扫,等不到爱人手指细数,”
清唱的效果并不很好,他声音本来就容易显得薄,现在缺了伴奏里复古的合成器音效,总觉得不太自然。他有一丝后悔未趁年轻学学乐器,这念头倏然而过,轻得像从他头顶飘过一片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