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的冬天一如既往的温暖而多雨,星期一上午十点,当又一次睡过了头的我蓬头垢面的从后门溜进报社时,果然不出所料,又被我们主编给堵了个正着,而我也只能再一次赔着一张笑脸,低眉顺眼地站在他的面前,听着他拖长声调、一板一眼的训斥我道:
“任菁菁,任——菁——菁!这已经是你这个月内第三次迟到了吧?请问这一次你又是因为什么理由啊?是昨天熬夜写稿子睡得太晚呢,还是为了跟男朋友约会,误了时辰,嗯?”
“嘿嘿,主编,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小女子吧,我保证,改日一定还您一个头条就是了!一个不够那就两个!您看,好不好嘛……”
我对着主编满脸甜笑,一面不住口地撒娇许诺,不出五分钟,主编的脸色也便由Yin转晴,命令我快滚去工作,中午吃饭前他就要看到我的稿子,否则本月的奖金就不要想了,我爽快地答应一声,脚步轻快地回到我的办公桌前坐下,屁股刚一沾椅,坐在我对面的梁思仪便立刻探过头来,压低了声音笑嘻嘻地道:
“还是你厉害哦,又把主编他老人家给搞定了呀?要我说主编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偏心了,我们迟到一次都要被他骂上一整天,唯独你,怎么迟到居然都没事,真是羡煞我等——”
“嗨,哪里哪里,我这迟到也不是白迟的呀,你也听到了的,我得赔给主编两个头版头条呢!虽说我写稿写得还算马马虎虎吧,但这活儿也是很费脑细胞的啊!可不容易呢!你说是吧?”
我嫣然一笑打断了梁思仪那酸溜溜的话,一面伸出两个指头在她眼前晃晃,还故意摆出一副苦恼无奈之状,实际我心里清楚得很,我这几句貌似谦虚的话一定是打中了她的“七寸”——要知道我任菁菁可是这《台北日报》的当家记者,不论是头版要闻,还是相对冷门的《城市故事》版块,我都能凭着一支妙笔写得Jing彩绝lun,从没失手过一次,若非如此,主编又怎会对我的自由散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也正是因为有我的存在,那个颇有几分才气又一向自视甚高的梁思仪只能屈居第二,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呢,时不时便要寻个由头来挖苦我几句,偏偏我任大记者也不是吃素的,每次她想挑事之时,只要我来一招借力使力,把话题引到写稿的效率和质量上,再想气她那便是一气一个准儿——这不,我这番话一出,梁思仪那脸色登时就变了,强笑了两声之后,又把嘴角一撇,故作惋惜地道:
“这也就是你吧,换了我我可不敢这么频繁迟到——就算主编对我昨天写的那篇稿子很是满意吧,我也得为每个月的全勤考虑考虑呀,报社的规矩毕竟不是摆设嘛,要是光交稿子就算完成任务,那还来上班做什么呢,每天躺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岂不更好么?”
“哎呀,你想太多啦!”
我慷慨地晃了一下右手,跟着便马上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一耸肩膀说道:
“依我说啊,那点全勤奖呢,能得到就得到,得不到也无所谓啦!我爸妈又不指望我去养着他们,每个月还差那几百块钱吗?大不了我就回家和他们一起去卖蛤仔煎嘛,挣得不是比做记者多得多了?嘿,有一对省心的爸妈,就是这点好!”
我说完便吐舌一笑,自从桌上拿过一份报纸来翻看,梁思仪的脸色愈发难看,几分钟过去也没再说出一字,我便知道这一次的日常暗斗又是我赢了——梁思仪的爸妈早年离异,又各自重组了家庭,都嫌她是累赘,谁都不愿要她,她只好跟着她的外公外婆生活,什么求学就业之事也只能靠她自己一力打拼,她那亲生父母是指望不上的,不要她倒搭生活费就已经不错了,哪像我爸妈那样自来夫唱妇随,有了我和我弟弟之后也是百般疼爱,从没重男轻女,加上我爸妈又都是勤快肯干的人,靠着做蛤仔煎的手艺发了一笔小财,我和我弟弟从小便衣食无忧,要不是我实在对那蛤仔煎的生意提不起半点兴趣,我也不会一毕业后便进了报社工作,就这样我妈还经常会在饭桌上对我念叨,说她不放心我一个女孩子整天在外面奔波,还要冒着得罪采访对象、被打被揍的危险,不如辞职回家,继承摊档多好。我每次都是撒着娇一口回绝我妈,理由是比起在外为新闻线索奔波,我更怕被那油烟熏坏了花容月貌,以致嫁不出去——尽管这个理由现在也已不成立了,因为我已经有了男朋友,而且,就快谈婚论嫁了呢。
“啊,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了,你和你的华先生现在怎么样啦?最近怎么都没看见他来报社接你下班?是吵架了还是闹冷战了呀?一定是你又欺负人家了吧?”
不死心的梁思仪再次发动了攻势,苗头直指向我的男友,我被她这黔驴技穷的垂死挣扎逗得笑出了声来,放下报纸道:“才没有呢,港生他上个星期到花莲采风去了,是为了他的下一部新作积累素材嘛,明晚就能回来,昨天他还在电话里说给我带了礼物,要给我一个惊喜,他都表现得这么好了,我又哪能忍心再去‘欺负’他呢?况且你也知道的,我在港生面前一向走的是温柔知性路线,我们两个呀,要好着哪!你就甭担心啦!快找个男朋友吧,那才是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