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05年12月7日,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
李余照常在晚上六点从工厂下了工,拐进街角买了两张烧饼,耸着肩膀往家里走。
说是家,其实也就是一间三十来平的小窝,是他已经死了的大哥留给他的。
他老爹在前些日子也死了,据说这个老不死的年轻时家境还可以,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在***任着个一官半职,只可惜一朝战败,父亲和哥哥仓皇而逃,李余他爹未能有福气跟着一同逃往宝岛,只好跟李余nainai相依为命。
刚解放头几年日子还好过些,真正开始遭殃是**的苗头刚起,这种人尽皆知的海外关系可不是闹着玩的,李余nainai直接被斗死,李余他爹早些年是牛棚也住过,臭鸡蛋也被人砸过,后来被下放到这边人迹罕至的偏远乡村,一住就住到了死。
按理说以他爹这种成分应该是娶不上媳妇的,可是村子里偏偏有个半疯癫的健壮女子看中了他爹南方男人白皙俊秀,刚好疯癫配穷酸,成就了一段良缘。
那个疯癫女子自然就是李余他娘,也是据说,那疯病发起来可是了得,只把他爹当成村东头的野狗来打,这些热闹李余并没有见识过,因为他的疯娘早在生他的当晚就难产而死,多出来一个他,所以,他叫余。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老李家真的有些个悲剧色彩,李余没空去细想这些,他只知道他大哥也年纪轻轻就莫名其妙的因为工伤死了,死了就死了,还甩给了他一个刚满十岁的累赘。
按理说,他实在不想管这个累赘,再加上那会儿他爹的身体已经完全不行了,屁大点儿的忙都帮不上不说,还被当年关牛棚的病根儿给拖累成了个半瘫,里里外外只有他一个人,那年,他十七。
现在,他二十四。
累赘还在,他权当养条狗,只是这**渐大了,时常就要吠一吠。
李余把两张烧饼甩在充当饭桌的方凳上,又上了两盘儿菜,一袋清口咸菜,一瓶老干妈,他不吃辣,他侄儿无辣不欢。
侄儿李想正上着高二,一般在七点到家,李余当然不会等他,一口烧饼一口咸菜自己先吃了个饱,吃到最后几口有想要干呕的隐患,但还是生咽了下去。
李余常年没什么娱乐,唯一的调剂就是屋子里的破彩电,只是这会儿遥控器又找不到了,气得他狠狠地揪了把头发,揪出了满手的头油味儿。
他的反应向来有些迟钝,佝偻着腰楞了一会儿,跌坐进了油渍点点的破布沙发,打算让狗崽子回来帮他找。
其实李余的身型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委顿,但是因为常年背着他爹进进出出,就养成了这勾头弓腰的毛病,又因为人瘦,所以淹没了还算高挑的本质,好像及其不堪重负似的。
李想不到七点就到了家。
门是被他用篮球砸开的,球也肯定不是李余给他买的,估计是他从哪个同学那里抢过来的,李余对此漠不关心,李想不是一个什么好坯子,逃课已经成了家常便饭。李余看他也不是上学那块料,早就不给他学费了,想让他赶紧出门赚钱去,可这李想虽成绩稀烂,却死活要赖在学校,李余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搞来的学费,可也没见派出所或者少管所过来逮他,想赖就让他赖去。
李想回家这么早多半是要出门去耍,李余猜他是新换了女朋友,李想早熟,从上初中开始不断就有姑娘在门口等他,只是这片儿人少,姑娘也大多五大三粗,李想白长了一张有鼻子有眼的小俊脸。
叔侄俩从不进行什么深入的灵魂交流,要钱没有更是已成惯例,要么有话说话,要么互相当对方不存在。
李想回来先咕咚咕咚灌水,对烧饼视若无睹,李余趁他开溜之前赶紧发问,“遥控器你昨晚看完放哪儿了?”
李想看都不看他一眼,像只黑猫一样弓下腰趴地上瞅了一会儿,然后没什么好气地推推李余的膝盖,“抬腿。”
李余刚一抬,李想就长臂一捞,把遥控器从沙发地上够了出来,然后没轻没重地随手往李余身上一砸。
遥控器刚好砸向了裆部的关键部位,李余小幅度地弹了一下,刚好看到李想正用戏谑的眼神看着他。
李余卷起手心咳了一下,想说一声抽死你,却发现这两年李想的身高突飞猛进,已经隐隐有了要超过自己半头的趋势,真要干起来,也决计占不了上风。
李余低着脑袋愣了一下,李想十七,快要十八,也该熟了。
李想又踢了踢李余的脚,即使知道要不到,也还例行公事地问一句,“给点儿钱。”
果不其然,李余欠了欠身子,“没有。”
李想“嗯”了一声,又灌了一口水,两步就跨到了门口。
门开了一半,李余破天荒地从身后叫住了他,“你等等。”
李想吊起眉毛,“干嘛?”
李余眼睛盯着电视,“跟女的出去?”
李想感觉有点儿意思,叉起一边腰,“跟你有屁关系?”
李余沉默,这是他的常态,李想耐着性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