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人又俯身朝我鞠了一躬,便转过身,快步从店面里离开,我看着他佝偻身子穿过半掩的卷帘门,形色匆忙的模样倒像是有条恶犬在后面追赶他似的。
很快他就像来时一样,安静而迅速地消失在街头往来的人群中。
我对此完全摸不着头脑:这个人如同福克斯的暴雨般毫无预兆地到来,许诺一次期限未明且全然不利己的慷慨帮助,而我甚至不怎么了解他。
不,除了对方刚刚经历一段人生中最大的不幸之外,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不过是每个人在生命中都会遇见的、无数陌生人中的一个。因此纵使我当时为这个男人的坎坷命运唏嘘不已,却很快把他的话抛在脑后。
若不是爱德华在这天晚些时候又提起这件事,我就要记不得那位先生的模样了。
意料之外的拜访耽误了我一点时间,以至于爱德华到达的时候我还在核对货架上的商品——这是我们商量好的安排,爱德华会在我去天使港打工的日子接送我,以防被维多利亚和她的爪牙趁虚而入——听到门外响起三次有节奏的喇叭声,我飞快地在清单剩下的条目上打钩,猫着腰从卷门底下探出脑袋。
“我就快收拾好啦!”我大声说,不等爱德华回答就钻回店面里,“再给我十五分钟,让我把商店的制服换下来!”
“慢慢来,你还有半小时,”对方愉快的声音从街面上传进来,“我订了七点的位置。”
我没时间答话,忙着把藏在柜台下面的双肩包拉出来。
自打两天前爱德华来家中吃过晚饭,查理稍微放松了对自己小女儿的管束,在爱德华保证会将我安安全全地送回家之后,他大方地允许我接受爱德华的邀请,在天使港吃一顿晚餐,饭后再一起看电影或沿街头散个步。
当然,不能夜不归宿。
我和爱德华曾经一起过生日,一起旅行,一起逃命,一起对抗沃尔图里,却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坐下来,像真正的小情侣一样坐下来,吃饭聊天看电影。
昨天晚上我差点为此掀翻衣柜,最后还是贝拉看不下去,从自己的那半边衣橱里拿了一件薄荷绿衬衫和搭配的裙子给我。
她帮我打点好所有的服饰,又把它们和化妆包一起塞进背包里:“这件衣服把你的眼睛衬托得漂亮极了,亲爱的,你看起来活泼又明亮。好好装扮一下,到时候铁定会让小卡lun先生移不开眼。”
可这么明亮的红色会不会太显眼了?爱德华根本不需要读心术,就能知道我在讨好他。
我躲在卫生间里,对着巴掌大小的圆镜子左看右看,在心里犯嘀咕,十分拿不定主意。
贝拉在这方面的品味向来不错,鲜艳的新唇釉显得我气色很好,但我从前可没用过这么明丽的妆容——爱德华明明说过,“只是顺路吃顿便饭”,要是知道我竟然特意为此做了许多准备,铁定要笑话我。
这么想着,我慌忙揉了揉发热的脸颊,用shi巾把两片嘴唇仔细擦干净,对着镜子上下打量一遍,又沾上点釉彩在唇间抿开。
哈!完美!
爱德华坐在驾驶座里读一份汽车杂志,一等到我打开车门,那双柔和的nai油色眸子就越过书脊看过来。
对方一瞬间亮起来的目光让我心跳加速,下意识想要低头躲避,却又想起今天的衬衫很配我的眼睛,于是把头抬起来,直视爱德华的双眼。
“久等了。”我撒了个小谎,“刚才我的裙子拉链卡在后面,我花了些时间才把它弄开。”
“别急,好姑娘,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你今晚可真漂亮。”
我得意洋洋地对他点头,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去。
“我们现在去哪里?”
“一家意大利餐馆。”爱德华回答,他帮我系好安全带,又发动了车子,“网上的评分很高,你会喜欢的。他们还提供外带服务,你可以买一些独立包装的rou酱和rou丸回家,昨晚我和查理聊天的时候,听到他想要吃rou丸意面。”
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用力锤了他的肩膀一下以示抗议。
“所以现在你开始讨好查理了?”我从鼻子里喷了口气,故作不快地问,“我以为你是想要追我,而不是我爸爸。”
“我们要为长远考虑,贝蒂,”爱德华慢吞吞的拖长了调子,眼神不怎么庄重地在我身上转了一圈,“我想它已经收到成效了,不是吗?”
“所以,另一个‘最优方案’?”我撇撇嘴,伸过手去敲了敲爱德华握着方向盘的手,“我们还是快点吧,你不需要吃晚餐,我可饿坏啦。”
我以为爱德华会预定那种格调优雅的餐厅,窗明几净,屋顶悬挂着水晶吊灯,桌面放着盛装红玫瑰的银花瓶,说不准还会有西装革履的乐师在大厅中央的台子上弹钢琴。
但现在我们坐在一间小巧温暖的家庭餐馆里,壁灯散发出柔和的暖黄色灯光,厚重敦实的白瓷瓶里插着几支矢车菊,细小轻薄的天空蓝色花瓣儿密密层层地拥簇在花蕊四周。黄杨木桌板被往来食客的衣摆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