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回乡下住的时候,因为外公外婆都要去上班或者田里干活,李思琪如果不跟着一起去的话,外婆就会把大门锁起来。
独自在家,李思琪会在二楼的阳台上乖乖地趴在小方凳上写作业,在外公外婆房间里看电视。或者去逗逗兔子,摸摸大胖,摆弄堂院里零散的麻将,偶尔找出李梦姗不用的废草稿纸,用铅笔在上面尽情涂鸦。
老式的农村房子庭院很大,每户人家庭院角落里都会挖口自用井,用水泥砌了石桌和石凳,得空了就在井边洗衣服。井的旁边就是葡萄藤架。大胖和灰灰(李梦姗的白猫,头上和尾巴是黑白参差的毛色)经常窜上石桌再一跃而起翻上围墙,接着又不知道窜到哪里去遛弯。
在夏天时候,李思琪时常跟着李玉华去摘葡萄。她在下面用小篮子接,李玉华在梯子上用大剪刀剪。或者偶尔和李梦珊一起拿把小板凳,一起坐在葡萄藤下吃西瓜。天黑了,再一起出去在屋子后面的草丛里用透明塑料袋抓萤火虫。
虽然李家自李思琪出生后大不如前,但起码在吃穿上并没有短过孩子一分一毫。李思琪自己也知道,何况作为不被偏爱的那个,其实在单亲家庭里她已经算过得很幸福。
李玉华在她刚上三年级那会儿就对她说了。人的一颗心都是长偏了的,对于两个孩子,外公外婆偏爱李梦姗她无法改变,她最多最多尽量一碗水端平,给了李梦姗的也尽量不会缺李思琪那一份。但是以后的出嫁嫁妆,祖传的金器和房子都会传给李梦姗,李思琪作为注定要做别人家媳妇的外嫁女,是没有资格继承家产的。
并非偏见,而是在这一片地儿上,风俗就是这样的,李玉华亲妹李芳华出嫁的时候,娘家也就送了日常生活用品和一套红木的桌椅床柜还有一些零碎的金器。因为出嫁的女儿没有了继承权,也相当于在父母年老后,不再是负责赡养的主力人物。
这样直白而现实地话语不断冲击着李思琪的内心。她一方面感谢李玉华从来都是如此诚实不作伪,另一方面也克制不住地开始难过。
她感觉自己似乎还未长大,就已经被强制完全定好了未来。甚至连长大以后是否留在家人身边这个选项都被剥夺。
最悲哀的事情是,她这辈子或许都无法从母亲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足够的爱。
即使不愁吃穿,也会被照顾养育成人,但是李思琪还是贪心地想要更多。哪怕只是想要比现在多那么一点点,她也心满意足。
可现实总会无情地往人脸上扇巴掌。
就像现在李思琪红肿的一侧脸颊一样,上面的手掌印在孩子幼嫩的肌肤上清晰地五指分明。李思琪觉得嘴里的脸颊rou肯定破了,火辣辣地疼。
她张开嘴,吐出了一颗混着口水和血水的,之前半松不掉的ru牙。她擦掉嘴巴边的血丝,庆幸外婆并没有注意到。
外婆依然在骂骂咧咧,混着一些李思琪早就听厌倦的词。白眼狼,养不熟的狗崽子,拖油瓶,扫把星……
李思琪捏着手心里的ru牙,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好似又回到了之前不小心开了冷水,正站在莲蓬头下面,从头到脚都被冷水冲刷着,冰凉的水花毫不留情地拍打在她身上,心脏突突跳着,带来一丝意想不到的抽痛。
起因是一碗被打翻了的长寿面。
出门读书许久未归家的李梦姗难得在生日前回来,外婆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最后准备上桌的就是这一碗从头到尾一根不断的长寿面。
八仙桌摆开来不就,李芳华带着自己丈夫和儿子也回娘家了,他们刚坐下,李梦珊和李玉华在摆放碗筷和切蛋糕,李思琪就被吩咐过来端姐姐的长寿面。
刚出锅的面汤盛在瓷碗里,李思琪刚接过去忍了几秒就被烫得想缩手,但是她强忍住了。
楼下厨房门口有台阶,下了两级台阶才是庭院的平地。
李思琪一没小心看好台阶,脚底滑了一下崴到了脚,连带着手里的长寿面也倒翻,瓷碗乒铃乓啷摔了稀碎,滚烫的汤面全泼在小腿上。
李玉华赶紧从酒桌那儿三步并两步走过来,一把把李思琪拉进厨房,快速用冷水过了一遍的毛巾擦掉李思琪身上的面,敷在李思琪被烫到的地方。
所幸应对及时,没有烫出泡。
李玉华让她自己用毛巾继续按着,又走出去继续张罗。
外婆等李玉华一走,就拽着李思琪的胳膊拖到灶台那边,接着猛一巴掌打过来,把李思琪还有点发愣的神情完全打醒了。
李思琪茫然地看着外婆破口大骂的样子,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离她好像很遥远,外婆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一样听不清楚。
最后是怎么在吃饭随便吃了两口东西,被赶着去洗漱又坐在卧室里的,李思琪记得并不十分明白。
只有高高肿起的那个巴掌印如此真实,磕破的口腔**和被打落的ru牙,堂而皇之地告诉李思琪,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每个小孩打翻碗都会被这么打吗?
她不知道,又觉得周一去学校问周围同学这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