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阳,把这老头拎到舱里去避一避。”说着,梁皓把手里抖如筛糠的富贵老头冲阮慕阳一扔,自己带着余下的将士们几个起落便跳上蛰伏在暗处的战船,消失不见了。
阮慕阳还没来得及把那老头扶稳,“轰”的一声巨响在方才梁皓跳下的船上炸开,那艘小楼高的大船立马豁开一个口子,余波把老头的船掀出一小截,将两人都掀翻在甲板上。
前天那场仗打完了之后,梁皓估摸着对方差不多该倾巢出动了,每晚出来劫道的时候把所有能用的船都码在暗处,在下游不远处每隔一里放了一个小船作为暗哨来侦查敌情,小船用手腕粗的麻绳连接在一起,每艘船上有一个侦查兵和几桶火药,侦查兵手上配有传信枪。有人发现孙彪之后就立即朝天鸣枪,剩下的人便看准时机引燃火药,一个火药桶爆炸能把一条线上的火药都引爆,威力虽然有限,炸飞四五艘船不在话下。
阮慕阳虽然没有梁皓那么粗暴,却也并不温柔,打开舱门把那老头往里一塞,拍了拍手就打算起身走人。谁知他还没站起来就被那老头按住肩膀,阮慕阳不耐烦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那老头用虚弱的语气断断续续地说:“年轻人……能不能……帮我把手杖……拿来?”
阮慕阳看了眼落在三步之外的手杖,心里觉得那老头有点可笑,外面炮声响得都赶快上过年了,他不惦记自己的小命保不保得住,却还念那金灿灿的手杖。
不过心里虽不齿,阮慕阳走的时候还是用脚勾起手杖,给老头扔了过去,他刚刚登上甲板,却见不远处有一道红光直窜上天,在纯黑的夜幕开出一朵绚烂的花——那是侦查兵放出的传信枪,紧接着,暗哨上的火药相继爆炸,沉寂的水面被一线红光点亮了。
阮慕阳心头一紧,一段助跑直接跳上了对面的大船,以最快的速度向梁皓所在的船赶过去。他脚下步伐虽然稳健,心里却头一回乱了方寸。
这不合理——
暗哨所设的位置与他们的距离经过了严密的计算,刚好在火炮最大射程。梁皓给侦查兵下达的命令是一旦敌方靠近,就立马引燃火药,正常的顺序应该是火药先爆炸,潜藏在暗处的龙武营确定了目标位置,展开第一波攻势,敌方才能发现我方位置,开始双方对战。一段时间后,我方假意败退,沿着划定好的路线往岛上撤退,孙彪一伙一旦追过来,就会进入岛上火炮的射程之内。此时,梁皓那几艘唬人的商船冒充的战船就会堵住他们唯一的退路,他们不熟悉地形,慌忙撤退只会触礁,必定有来无回。
这计划原本称得上万无一失,可第一步顺序就错了——龙武营是先遭到了攻击,接着发现了孙彪,暗哨上的火药才被引爆。
梁皓挑选的侦查兵个个就是熟水性的Jing英,点个火药就那么一抬手的事,而且二十个侦查兵中只要一个人点火就能引爆全线,他们不可能会等到孙彪突破暗哨之后才点火,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匪帮船上的火炮经过改良,射程比一般火炮要长,还没到达暗哨所在地方就开炮了,所以侦查兵才没第一时间点火;二是匪帮悄无声息地绕过了暗哨,放了第一炮之后才被侦查兵发现,侦查兵迅速调整火线,在伤害值能达到最大的时候点燃了火药。
而这两种情况细想下去,似乎都没有成功的希望。若是第一种情况,匪帮说不定能进入岛上炮弹射程之前就将我方全歼,Jing心准备的陷阱完全用不上了,没抓到孙彪不说,龙武营还会损失一波Jing锐;若是第二种情况,暗哨的布设在横向上覆盖了水面的三分之二,考虑到人手不足,只有靠近河岸的一段没有设置,毕竟一般船只不会刻意靠进岸边行船。匪帮能避开暗哨,只能是因为他们知道暗哨设在哪里,能得到这种准确的情报之后一种可能——营中有他们的内应。
相较于第二种情况,阮慕阳更希望是第一种情况。垂死挣扎说不定能有一线希望,他不想在刚理解他人善意的时候,又怀着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他们。那些人聒躁,粗俗,整天互相揶揄,女人、酒、脏话常挂嘴巴,和真正的水匪好像没太大差别。可他们和自己同寝同食一起杀敌,从没因性格怪异而疏远自己,也不因年纪尚轻而看清自己,一起喝酒吃rou,谈笑风生,就好像他真的是他们的一份子,是他们的口中的“兄弟”。
想到这里,阮慕阳长抽了一口气,开始在脑中盘算参与这次剿匪的将士。他从震惊到冷静只花了小半刻钟时间,他的大脑就好像嵌套完好的齿轮,一丝不紊地运转着,将那些不必要的情绪全都压烂碾碎,直直朝着既定的轨迹运行。
梁皓顶着炮轰,从水里拉上来一个气喘吁吁的侦查兵,一边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一边问道:“敌方多少战力?兄弟几个伤亡如何?”
那侦查兵咳出几口水,急切道:“梁将军,他们有几门西洋火炮,射程比咱们的要多至少二百码,兄弟们为了拖住他们,已经不剩几个了。我们粗略地数了一下,他们至少有五十艘船……”
这时,一个人影从对面船上跃下来,稳稳落在梁皓身侧,梁皓一看是阮慕阳,没吭声,心里默默盘算着,射程多出近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