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将军,您要带我们去哪?”眼见梁皓揽着自己左拐右拐,远离了大街,走上了一条陌生的街道,阮慕阳终于问出了口。
梁皓大大方方道:“方才不是说了吗?还未好好答谢你们,前面有个我熟悉的酒馆,请你们去吃个宵夜,别跟我客气。”
阮慕阳一时语塞,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梁皓知晓他真的没在客气,一偏头瞥见他兴致高昂的脸,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口。
梁皓人长得凶悍,性格却相当自来熟,见阮慕阳没有表达异议,自认为跟他的交情已经结下了,笑道:“慕阳啊,可别叫得这么生疏,又没个外人,叫我梁大哥就好——哦,小梅姑娘你也是,别太拘束啊。”
阮慕阳不太懂梁皓对于外人的界定,他觉得只有一面之缘自己和小梅应该都属于外人才对。
梁皓是真心喜欢阮慕阳的,伶俐,机警,看穿着打扮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既不慌乱紧张,也不巴结讨好,仍旧冷淡如常,眼中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知分寸,懂礼数,若能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位出色的将领。
一年前的南平关一役,龙武营创造了真正以一敌百的奇迹,世人争相传颂龙武营的丰功伟绩,却鲜有人知道,折掉的那五百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猛将,是Jing锐中的Jing锐,是支撑整个龙武营骨架,其中还包括他最为得力的副将——龙武营的“大脑”。
现在骨架散了,大脑没了,他撑起的不过是一幅徒有其表的躯壳,根本不堪一击——兵马荒废得太久了,士兵们虽然个个英勇无比,却极少有人真正经历过战争的残酷,Jing神支柱一夜间倾塌殆尽,目光所及便是尸体成堆,血流成河,哀鸿遍野,会茫然无措也属人之常情。镇南三军到底是比别的军队素质过硬些,每天都有人在重新振作,却也每天都有人在崩溃,更不论Jing锐折损最多的龙武营,还有最上头那位,变着花样寒着将士们的心。
南方的胜利只是暂时的,根源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战火再起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所以,他迫切的需要一个新的“大脑”,一幅新的“骨架”,而眼前刚好就出现了一位聪明伶俐、宠辱不惊的年轻人,他自然是不愿意放过。
更不用说这位年轻人的容貌还与十几年前的季宵有几分相似——虽说现在的季宵让人一想到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十几年前的他还是相当讨人喜欢的,那时候他成天只知道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叫“方文大哥”,现在却总摆着一张臭脸,活像自己抢了他媳妇儿似的,虽说他们两个光棍都没有媳妇儿。
“梁……大哥。”见梁皓一脸心事重重,小二在一边候了许久也没等到他说句话,阮慕阳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到底还是叫了他大哥。
梁皓渺远的思绪这才被拉了回来,随口点了几个小菜,转头问阮慕阳:“慕阳,你今年多大了?”
“虚岁有十六了。”
“哦,差不多算得上男人了,”梁皓点了点头,冲小二吩咐道,“小二,再加一坛花雕。”
阮慕阳听到“男人”二字,难掩震惊之色,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梁皓——那人竟说他算得上男人了,不同于总爱唤他“小十七”、当他是个半大孩子的主人,原来,他在这位身经百战威震四方的英雄眼中,竟然称得上“男人”。
梁皓似乎不爱隐藏自己的感情,阮慕阳能从他那双眼里读出很多东西,谈及停战之后只是闲散将军时,有几分痛惋和不甘,说到季宵时虽然有些不耐烦,却会露出一种缅怀故人般的怅然若失,听到他叫“梁大哥”时,眼睛会陡然一亮,以及,认真地看向他时,眼中的赏识从来不加掩饰。
“我何德何能啊?”阮慕阳扪心自问,审视着眼前年轻的将军认真的脸庞,胸中忽然淌过一股未名的热流。
梁皓不懂他那些个复杂的小心思,只单单以为他不敢喝酒,往嘴里送了一粒花生米,慢吞吞地嚼碎了咽下去,故意激他:“这么看着我干嘛?怎么,还没喝过酒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独自领军剿匪了,更别提区区二两黄汤了。”
“是未曾喝过,不过——”阮慕阳一脸坦然地拿过小二放在桌边的酒坛,给梁皓和自己都斟了满杯,率先举起酒杯,“今日便陪梁大哥喝个尽兴。”
“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梁皓不疑有他,朗声笑了起来,举起杯盏,道:“好,那便喝个尽兴,不醉不归。”
小梅一脸凝重地捂住脸,心想自己带阮慕阳出了一趟门,便让他跟着梁将军学会了喝酒,虽说这位传说中梁将军并不是什么坏人,可现在看着也不像什么正经人,这会儿和阮慕阳把酒言欢的样子,还隐隐带点兵痞的气质,阮慕阳要是跟着他学了什么坏毛病,她可没法向温初月交代——阮慕阳那主子弱质风雅,而这位将军豪迈粗放,一个文一个武,一个雅一个粗,这俩人一看就不对路。
阮慕阳没喝过酒,不太懂酒桌上的规矩,只知道一口闷一整杯,便是对对饮者极高的尊敬,于是第一口就把满满一杯都灌下去了,呛得他咳嗽不止,眼泪都快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