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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伯父……”梁检突感意外,支起身子想行礼。
和亲王快步走到榻旁扶住他,“七郎免礼吧。”
梁检有西戎血统,母妃早逝,向来与宗族不亲,与和亲王也是除年节礼仪外,再无其他往来。
两人相对一时无言,过了良久和亲王才幽幽说道:“我年轻时跟随皇叔与巴部缔结盟约,认识你母妃比皇上还早。”
梁检有感觉他是替皇帝而来,却未曾想过是母妃旧识,突然有些愣住了。
“所以那件事发后,她的宫人将遗书交给了我,我拿着书信找到你父皇,逼着他立下誓言,一切遵照你母妃遗愿行事。”和亲王从袖中摸出一封发黄的书信,递给梁检,“我一直想让你回到巴部,做一个闲散王爷,不要背负如此沉重的往事,奈何天意弄人,老天将你生的如此优秀,却又苛待于你,这便是命吧。”
梁检颤抖着打开信笺,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阿热的遗书并没有怨恨和不干,甚至没有一个字提到蒙娅之事,所有的内容都围绕着梁检,那种眷恋与不舍,透过尘封八年的泛黄信笺萦绕着他。
梁检沉默无语,心血漫延,痛与恨交织左右,难以言喻。
“你的父皇他首先是一位帝王,其次才是丈夫与父亲,他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也承受最大的无可奈何。”和亲王闭了闭眼,想着病入膏肓的亲弟弟,心中一酸。
梁检看着他笑了,“帝王的无可奈何便是至亲之人的无辜性命吗?”
和亲王心痛这对父子,长叹口气说道:“所以,我来传话于你,革除你郡王封号,除宗去籍,令你返回巴部继承你母妃留下的王位。从此,你们父子缘尽于此,他为君你为臣。”
梁检震惊了,私窥帝心、欺君罔上、冲撞忤逆,哪一条拎出来不是死罪,就算他是皇子,那也是在宗人府坐穿牢底,纵观大启一朝还没有哪个皇子犯这么多条罪状,还能从宗人府出来的。
和亲王知他所想,“你所犯之事乃是家事,理当由宗人府处理,除玄玉外,不涉前朝,无关外人。七郎,不要再难为自己,放下吧。”
***
郡王被囚,皇帝重病,满朝上下人心惶惶,愁云密布。
内阁阁臣、六部尚书、侍郎都在值房无人擅离,除了入秋就开始歇病的陈阁老。
直到永宁帝对临江郡王处置的圣旨出来,满朝朱紫才松了口气,躲过了一场腥风血雨。
此时,陈阁老别院小门外,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青棚棉帘马车,赶车的仆人抱着长鞭,靠在车上打盹,似乎等了许久。
传言病得死去活来的陈阁老,这会儿正神采奕奕地赏着一副名家书画,他捋着花白的胡子,眉目慈祥可亲。
“没想到梁检还能活着离开宗人府,阁老,这步差漏可是要补?”说话的正是被永宁帝撸成一块白板的前内阁次辅,户部尚书高南星,也是太子老师。
陈阁老走到窗前,逗着架上的鹩哥,添食加水,“书明,你什么时候也成急性子了?现下若动梁检,那便是公然与皇上过不去。”
“虽说梁检被革封除爵遣回巴部,但皇上似乎并没有要动改革的样子。”另一个短须男子便是原内阁排名第三的大学士吴东来,他曾经是太子的经筵老师。
小小的书房居然凑齐了三位太子老师,真是块风水宝地。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得宠的皇子。”陈阁老一反平日老态龙钟、颤颤巍巍的青词阁老模样,举手投足间神情矍铄。
他接着说道:“皇上身子骨渐薄,太子临国在即,当务之急乃是修剪枝叶,梁检也好,改革也罢,待太子即位大可徐徐图之。”
“说到这些残枝败叶,兵部最近上了参叶翀的折子,没想到岳修民直接就批了,居然奏报到皇上那儿。”高南星拿出弹章的誊本,递给陈阁老和吴东来继续说道:“那叶翀养战近六个月,不就是给梁检腾挪时间搞田税吗,岳修民跟梁检穿一条裤子,怎么这时候窜出来卖主求荣了?”
高南星在次辅位上多年毫无建树,瞧见岳修民大张旗鼓地折腾,不由酸了两句。
陈阁老根本就没看那本弹章,笑呵呵地喝了口茶,“岳修民是浙东一系力捧的官员,是有真本事的人,他若真心示好,对太子是大大的好事。”
“阁老,岳修民可是梁检的人,若用难保他不有二心。”吴东来衡量一二,斟酌着说道。
陈阁老枯树枝似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冷冷说道:“自古权欲为心,哪个是一心一意之人?浙东一系图利,他岳修民图权,自然是当趁东风。”
“阁老的意思是要接纳岳修民?”高南星惊讶地问道。
陈阁老捋须而笑,“他不示好我也会去拉拢他,知道为什么吗?梁检是不会结党之人,他用人而不驭人。所以,梁检虽倒党羽不倒,岳修民一动,改革党才算盖棺定论。”
此时,居庸关外的寒风如期而至,瞬间将京城的天地吹成一片凛冽萧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