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樊陆这个人有点儿Yin。就比如现在:
“宴宴。”
樊陆余光瞥到副驾驶上望着窗外车流怔怔出神的江宴,轻飘飘地喊了她一声。
“嗯。”
江宴正想着心事,敷衍得抛出一个尾音拉得长长的鼻音应付樊陆。
“我们去商场一楼看看表吧。”
樊陆似笑非笑,语调依旧轻飘飘的。
“才不要呢。”
江宴半盍着的眸子里的情绪包裹在浓浓的夜色之中,樊陆看得不怎么真切。可樊陆仍然从情人呢喃般半软半糯的语调里听出了些许心酸。
樊陆有些诧异,到嘴边的话一股脑全缩了回去。
他印象中的她从未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顷刻,带着点怠倦的软软的嗓音在樊陆的右侧低低地响起:“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今晚的江宴睡的不怎么踏实,半梦半醒间总感觉重温了高三的那个初夏。那个夏天出乎意料的燠热,但江宴的心宛如坠入冰窖。
当她见到爸爸的另一个女儿的时候。
眼前的女孩Jing致的瓜子脸上化着得体的淡妆,因常年养尊处优而白暂细腻的手正握着小勺,缓缓地搅拌着倒入咖啡里的牛nai。江宴看着她的动作,不知怎的,想起了妈妈的手。
“你是江阿姨的女儿。”女孩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江宴,嘴角的笑容完美无缺,“很高兴见到你,我是薄可云。”
江宴舔舔唇,不知该如何作答。她们拥有同一个父亲,一个是政界风云人物的掌上明珠,从小坐拥万千宠爱长大,一路繁花似锦;另一个却打出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只能站在Yin影里,甚至连光明正大地说出自己亲生父亲的名字的资格都没有。
你看,真是命运弄人。
那一个初夏的午后,在咖啡厅落地窗旁的座位上,薄可云对江宴说了好多好多的话。无外乎是些她们三口之间幸福的点滴和经历,无非是想要告诉江宴不要再来打扰她的家庭一类的。时隔太久,具体的内容江宴已记得不太真切,但透过街边槐树打在薄可云手腕下的那片斑驳她一直记到了今天。
那片斑驳的光影和薄可云腕上的那串手链。
江宴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串手链是在商场的一楼,江宴生日那天妈妈带她去吃晚饭时路过展窗看到的。只一眼的功夫,江宴笃定,它绝对很适合妈妈。
后来江宴背着妈妈偷偷来了一趟,走进店里的那一刻她竟感到自惭形秽。江宴不知道怎么形容,也不敢和别人形容这种感觉。在传统教育思维里金钱总是被不齿的那个,但却又是被教导要竭尽所能去追求的那个。
江宴忐忑地询问导购那条手链的价格,导购报出的数字是她和母亲大半年的开销。
江宴默默地离开了那里,次日在某家街边的饰品店里买了一条仿品。
仿得很劣质的那种,最后江宴没有把它作为礼物送给妈妈,而是锁在了书桌的第一个抽屉里。很多年过去了,手链早已掉漆,脱色,就像后来的那天阳光透过绿叶在咖啡桌上投下的那片斑驳,但江宴一直没舍得丢。
直到那一天在薄可云的手上再次见到了它,一条真正的它,江宴不由自主地想起抽屉里的那条来。
在这以前,江宴一直觉得吃饱穿暖,偶尔还有点小钱怡情生活质量便已算上乘,就像她和妈妈一样。那以后江宴才知道,原来在那个她所不了解的世界里生活原来还能有另一种全然不同的样子。
倒不是真就因为一条委实想要买给妈妈但负担不起的手链,江宴不知道怎么去描述这种感觉,但又好像就真的因为这条手链,江宴和母亲与父亲之间平白无故地出现了一条沟渠,沟渠两边是他们各自的生活。
尤其当这样一条手链在这样一个场合以出现在薄可云手上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江宴的眼前。
江宴前所未有的为自己的一切感到自卑,可笑的是事情的起因竟然只是一条手链。
江宴觉得自己忒死心眼,
但她又真心过不去这个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