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檀曾问过,若知命不久矣,该如何度过余生。
那时他们坐在秋水亭中饮茶闲谈,这算是锦云宫里难得的冷清之地,无人叨扰,只有阵阵鸟鸣,安逸闲适得令人不想离开。
听到萧檀的话,唐筠不由蹙眉:“小小年纪,想这种事情做什么?”
“先生说过世事无常,碰上命劫,谁都逃不过。”
“的确是这个道理,但你用不着担心,这种事情,不会落到咱普通人头上。”
“如果,我是说如果,真遇到了,怎么办?”
唐筠往后一躺,倚在木栏上:“凡人难违天命,遇到了也只能认栽,不然还能怎样?多陪陪心里挂念的人,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你不怕么。”
这并非疑问,只是萧檀在喃喃自语,眼里凝着化不开的忧虑。
所以命劫指的是我?
看着写满自己姓名的纸,唐筠想起了萧檀在回宫后的第一个春天,突然问出的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如今看来,应是韩知玄早已料到他为陈戬改命之事,并作出了警告。
然而知晓此事又有何用?纵使恶疾缠身,他说无悔便是无悔。
只是……为何要将这种事情告诉萧檀,萧檀这些年又如何看待他?
唐筠把所有纸放归原处,坐下正要读书,被大门开合的声音吓得一震。
韩知玄面色不善,重重地将一张灵符拍到桌上:“这个,让陈炽麟随身带着。”
朱红的纹样内似有金粉流动,符纸薄如蝉翼,韧如兽皮,想必用料特殊,考虑到灵嗣真人的身份,即使这是天宫之物也在情理之中。少年起身颔首道谢,小心翼翼地收好灵符,以袖掩面轻咳两声。
“是不是不舒服?”
“着凉而已,劳您费心了。”
“坐下歇着吧,跟我还客气什么?”韩知玄轻轻抚摸他的头顶,“我让人抓了药,你回去后别乱跑,安心在家养病,这次冻得厉害,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你要习惯在家待着,这种日子,以后只多不少。”
“多谢知玄公关照。”
“今后每月廿一都过来吧,陪我这老家伙解解闷,我也好照顾一下你。”
“如果您希望如此,我当然会过来陪您,但后面那句照顾我,是什么意思?”
听见这个问题,韩知玄冷下脸来,只出现了片刻的温柔顿时荡然无存:“逆天行事没要你命算是有福气了,还不允许人家让你病几回?”
他打量着眼前纤瘦的少年,比起愤怒,心里更多的是无力。
不帮忙,唐筠必定解不开这心结,但帮了忙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若几年后走不出来,同样只能忧郁而终。
偷得一时期盼,落下一身伤痛,终是逃不过一场空欢喜。
何苦呢?
他环顾室内,不免忆起了萧檀。
在韩知玄的记忆中,照灵斋总是大门紧闭却无人在内,即使半夜进去也可能只见到一床踢得乱七八糟的被子。
萧檀并不听话,在藏书阁通宵是常事,被找到就不痛不痒地道歉,继续夜里溜出去,悄悄关上房门,躲开所有人的视线潜入藏书阁。
韩知玄知道他在意什么,因此总说些“你不听话会被唐筠讨厌”之类的话。通常而言,这种话说多了便会无效,萧檀却总是轻易被那人的姓名驯服,仿佛那是此生唯一的软肋。
除此之外,他极少提起唐筠,生怕说了不该说的事情,遭星君劈头盖脸一顿骂。为数不多的一次是让萧檀今后多陪陪那人,看着琉璃般的眸子在月光下依然清澈,他确定那孩子将这事记在了心里。
他必须承认,即使是神仙也有私心,趁早交代萧檀,为的就是今日。
唐筠这一生是场赌局,以自己的命赌凡人的情。星君任他去爱去恨,相信痛过之后定会幡然醒悟摒弃**,而韩知玄暗中相助,是不忍心见他满盘皆输,也是不愿再看有情人茕茕孑立。
浩瀚星河,万里江山,不抵情郎浅笑轻颦。
谁不曾动过凡心?
昨日的衣服都已洗净熏了香,唐筠换上衣服推开门,与寒风撞了个满怀。
韩知玄说要亲自送他,提着包好的药材领他下山,连侍从都未带,走在石路上轻松得如履平地,与三步一歇的少年形成鲜明对比。每当听到要休息的时候,他总是回头轻声道没事,下山走快了伤膝盖,走慢点,不用急。
风从林间穿过的声音宛如恶鬼哭嚎,唐筠想起那几只野兔,一问才知岚渊山有不少飞禽走兽,经常跑去十方观讨东西吃,但韩知玄劝他不要过于亲近,原因是曾经好心喂过一只狐狸,结果被一窝狐狸崽子缠了几个月,最终跑去找土地帮忙才摆脱麻烦。
天知道这下山怎么比上山还多花了不少时间,上山时宛如有神力相助,连腿疼都可以忽略,而走到山脚已耗尽Jing力,若不是有韩知玄的搀扶,他早已跌倒滚了下去。
初雪后的淮兴似乎比往日更加热闹,孩子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