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荀丰正自懊悔惭愧,那边茹轩却是交代完了吩咐推门回了来,一落座给自己斟好了酒,便道:“方才说到何处来着?哦,对了,说到荀大人的家乡碧黎七地来着。听闻荀大人可做过碧黎第一才子蒋葵先生的门生,我早年亦托中原腹地谋商的朋友带过一本蒋先生的诗作,当真是文采动人,令人好生钦慕。”
“……先生才兼文雅,博古通今,为人亦是谦和温逊,我们这些做学生的,穷一生亦难以望其项背。”荀丰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句,却是心虚地再也不敢跟茹轩对视,一句说完,立刻垂下头来对着面前碗碟数米。
茹轩一愕,这方才还相谈甚欢的一个人,怎么自己一个来回的工夫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心思一转,立刻狐疑地看了自家大王一眼。
一顿饭喜忧掺半地吃完,摩通宇潇潇洒洒地回了寝殿,茹轩便顺理成章地领着荀丰与单麟一路往二人下榻的宅院走去,荀丰那宅子是都城里原本一户大族的旧宅,几年前因生意之故搬去了外地,如今翻修一番仍是Jing致大气,距摩lun王宫更是步行之距,本来散步而去全当个饭后消遣,谁知那一路上三人却是冷冷清清客客气气,少有热络搭话。
等随行军士将里里外外收整了利落,单麟也出府与那几个暗翎交代,茹轩到底耐不住了,帮荀丰一齐将一张矮几挪到屋角一侧,直起身来将手上落灰拍了拍,斟酌了一下词句,方道:“荀大人……茹轩对中原腹地规矩知晓不多,若什么地方犯了什么忌讳不小心得罪了荀大人,还望荀大人明言。”
“……不不不不,”荀丰一听茹轩竟反倒给自己赔起不是,这可怎么使得,立刻摆手道:“哪里哪里,是荀某对不住茹兄,茹兄若是觉得此事委屈,荀某明日可向摩lun王……”
“等等等等……”茹轩看出不对来,立刻打断道:“荀大人这话言重了,你我今日不过初识,何来对不住之说?”
“你……你……”
无奈“你夫君”三字太过惊悚,荀丰简直是张嘴就哽,实在说不出口,只好微红了脸,抬手指了指茹轩手背上那纹花。
茹轩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立时恍悟了过来。合该是自家大王方才席间把自己的底给漏了出去,他们这些长于摩lun的当地人不觉有异,但听在中原腹地人耳中当真着实有些震惊。心中不禁暗自好笑,抬手掩嘴忍了忍笑意,这才抬眼起来,道:“荀大人多虑了,两军阵前从来便是你死我活之搏,先前摩lun耀阳确是多有争斗,如今一朝缔盟修好已是两邦百姓之福,更该抛却前仇坦诚以待才是,过往诸事,既是各为其主又有何对错之分?”
荀丰见他当真不计前嫌诚心结交,心下更是惭愧万分,道:“茹兄所言极是,是荀某执念太深放不开了,茹兄虚怀若谷,荀某钦佩。”
“哈哈哈,”茹轩上前两步,笑着搭住了荀丰的肩,和他一起走到院子正中,一边道:“荀大人太客气了,咱们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如这般见外可要累死了。”
荀丰被他调侃得歉然失笑,点头道:“茹兄说的对,是我太拘束了。”
月色晴好,主宅院中栽了丛丛花草,朦胧之中幽香阵阵,两人借着月色又聊了小半晌,只听大门外一阵马蹄碎踏,随即匆匆走来一个小仆,先向荀丰恭恭敬敬行了个礼,这才向茹轩道:“大人,将军在门外等候,问大人几时可回。”
茹轩闻言,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月色,恍然道:“原来都这个时辰了,荀大人一路颠簸想必也累了,不如尽早休息,明日在下再来叨扰。”
荀丰点点头,一边与他一齐往外走,一边道:“我送你。”
两人步出宅门,但见一骑高头大马神气万分地立于门前三丈之处,鞍上稳坐一人,一身利落武将墨袍,正抬眼向门内眺望,正是纳谷。
纳谷一见府内出来的除了茹轩还有荀丰,立刻一个翻身下马,三两步走到近前,拱手道:“原来荀大人还没休息,早知如此方才应该进去打声招呼的,失礼了。”
“哪里哪里,”荀丰连忙摆手,回礼道:“先前辛韦城之事,两军交战迫不得已,还望将军海涵。”
“诶,荀大人太见外了,”纳谷生为摩lun大将,更是十足的豪爽脾性,笑道:“既是两军交战自然身不由己,过往之事荀大人莫要放在心上,荀大人既来摩火城为客,我们自当尽到地主之谊,改日还请荀大人过府一叙,小酌几杯。”
“自然自然。”荀丰一揖再礼,道:“时辰不早,两位也请尽早回府,恕荀某不远送了。”
茹轩拱手与他别过,便与纳谷一并走到那骏骑面前,蓦地纳谷在他腰间一抱,双手一提便将人凌空抱上了马,随即自己也轻轻一跃跨上马鞍,贴着茹轩的背将他圈在身前,回首向荀丰点了个头,便一夹马腹奔了出去,两人有说有笑,端的是亲昵非常。
荀丰目送两人越驰越远,抬眼去望那与中原腹地一般的明朗圆月,出起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