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思园内,除了四五间破败的房子,就只有这片荒芜的桃花林了。正值花开绚烂的季节,满园淡绯色的桃瓣为这凄凉寂静的冷宫平白增添了几分春意。
冷月白喜欢在这里独自看天,流云时卷时舒,变幻万千,心中一片平和,但是更多的时候他是在这里发愁。他来这里已经七年了,算不得短日子,可是小孩子的身体限制太多,反而是什么事儿都没办法做。这个世界的基本格局他已经大约了解了,大陆分为六国,三大三小。三大国为照延,赫京,顺霖,三小国依附三大国而生,分别是居华,赤宇,映河。自己所在的照延国当今国主千山宵暮十四岁即位,以雷霆手段镇压不服之众,铁血无情,如今国内安居乐业,江山稳固,他也算得上是一位有道明君了。
冷月白并不是单纯的无害少年,也不是志大才疏的鲁莽小子,否则也不会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族里安全的生活了近二十年。他只是看的太透彻明白,所以厌倦,厌倦尔虞我诈,厌倦勾心斗角。不是没有能力,只觉得为名利权势,金钱地位而把自己置于风口浪尖的危险地带,不值得,非他所愿。他只愿做一个旁观者,看尽世态炎凉,然后嘴角勾起一抹嘲弄,不愿为纷纷扰扰所牵绊。剧中人总是太容易受伤。可是来到了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以前所遵循的秩序法则都被打乱,无论如何都要好好计划,一定要走出冷宫,按自己的意愿活下去。
“七皇子,吃饭了。”远处走来一个蹒跚的身影,那是金嬷嬷,据说是因为为一位妃子接生时迟来了片刻,所以被赶到冷宫里来的。若不是她恰在这里,恐怕自己当初便无法顺利的生下来,她也是这里唯一一个一心一意对自己好的人。过思园里另外一个人是绿琴,金嬷嬷说她以前是官宦家的女儿,名噪京师,一时风华无二,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拿手,可却因为父亲入狱,全家满门抄斩,幸得绿琴才艺过人,为当时的宠妃玉昭仪所喜,收入宫中做了侍女。哪曾想三年之后,玉嫔因为谋害皇子被逼自尽,她也被迫进了冷宫,大好年华,辗转零落。
冷月白默默端起碗,吃完了那冷饭冷菜。金嬷嬷看着这小小的人儿,满眼慈爱。七皇子越来越大了,长得俊秀清丽,又很懂事,从不哭闹,可就是性子太安静了。按宫里的规矩,皇子到了这个年纪就应该由太傅讲学授教了,可是七皇子好像是被真的遗忘了,再也没有人提一声。长此以往,他恐怕真的要一辈子深居冷宫,做一个废人了。
正在收拾碗筷时,绿琴的屋子传来了一阵琴声。不似冷宫中女子的幽怨哀戚,反而带着金戈铁马壮志难酬的无奈和苍凉。
冷月白有些惊奇的朝那屋子看过去。冷宫之中物资匮乏,连食物都只是勉强够吃,这琴又是从何而来?
仿佛看出了他心中的疑问,金嬷嬷一边将碗筷拣好,一边说:“前几日静悔园的赵美人死了,那随身来的两个奴婢也上了吊,几位公公吩咐绿琴她们把静悔园清理干净,收拾的时候捡了付古琴出来,绿琴好说歹说才把琴留了下来。”
冷月白心中一动,他早知绿琴并非平凡女子,却还是低估了她的胸襟才华,但就这个曲子,便能看出她的气质独特,才艺无双。走进她的屋子,冷月白看见端坐在古琴前的女子,曾今的韶颜已经不复存在,只留下淡淡的寂寥萦绕着肃穆饿脸庞。
一曲终了,冷月白弯腰拜了下去:“绿琴,你可愿做我的老师,教授于我。”
绿琴呆呆的似还未回过神来,蓦然一怔道:“七皇子何必如此大礼,奴婢身份低贱,才疏学浅,哪有资格做你的老师?”语气颇为恭敬,可神色依旧如常,未见半点惶恐。
冷月白苦笑道:“绿琴何必这么试探我?冷宫之中何分贵贱?我所见之人除了疯子和痴人之外,也只有你和金嬷嬷了。我的老师还能有谁?”叹了口气,他的眼神变得坚定渴求,“我需要你的才华,我知道你不是甘愿将自己掩埋一辈子的人。”
绿琴看着眼前这个清瘦安静的孩子,他太懂事聪慧,让人总是认不清他的真实年龄,那双象征着照延皇室血统的紫色眸子中夹杂着太多的情感。虽然与他相处了七年,却从未将它看做一个孩童,仿佛两人天生就应该是这样平起平坐,不分大小。
“你知道什么是老师吗?”
“当然知道。”
“学学问要吃很多的苦。”
“我并不在意。”
“冷宫并没有所需要的纸笔书籍。”
“我知道你有办法弄到。”
“我所学博而杂,难堪大用。”
“我要得就是你的博而杂。”
绿琴的心轻轻一颤,眼前的孩子是那么坚决。
“从今以后,叫我老师。还有,谢谢你,让我知道还有人需要我。”
看着绿琴远去的背影,冷月白淡淡一笑,该是自己学些什么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