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城公墓区,位于城郊西十里处,人迹罕至,偶有伤心人来,也匆匆往返,不复流连。
离清明尚有一日,恰落雨时节,一处花岗石墓碑前,却早有人一束白菊悼念。
伏在石碑上的人一身黑衣,发丝被霏霏细雨打shi,微微耸动的肩头,单薄而瘦削。
瘦削的人似乎伏了很久,一直很沉默,只隐约有鼻息轻抽的声音。
“哭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几乎没有脚步声,一道优雅的男中音,穿过雨丝,带着些微忧伤,传了过来。
瘦削的人听得人声,肩头一僵,然后轻轻站直身体,似乎知道是谁,头也没回,只沉默地,用手指轻轻抚摸着眼前的石碑。
石碑上方,有张黑白照片,照片中的人,悠然而笑,一如当初,看着红尘莽莽。
优雅的男中音见他沉默,缓缓走过来,站到他身侧,把手里一束同样带雨的白菊,摆到墓碑前,起身看着抚摸石碑的手指,和石碑上的照片,出了会儿神。
再开口,声音里就有了深深的遗憾,“你的确该哭,如此失去他,是你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他确实很好,是吧?晓森。”
晓森顿住神经质般抚摸墓碑的手指,缓缓把手指攥成拳,依然沉默。
男中音也不在乎他的话是否有人回答,依然看着那墓碑上的照片,道:“半年了,我竟然一次都没有梦到过他,亏得那时候我天天惦记他,晓森,你梦过他没有?”
仍是没有回音,男中音依然自言自语,“也真是好笑,或许他根本早就忘了我这个人,不过才接触几次,唉,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久,从来没遇到象他那样眼神干净的人,或许往后,也再也遇不到了。”
“宋宴沛,是你害死他的!”晓森再也无法忍受这个人的不知廉耻,陡然回身,对着身后侧长吁短叹的男人,就是重重一拳。
可惜,拳头在半路落了空,手腕被一只大手用力握住。
宋宴沛不愠不怒,就算因为没打伞而淋shi了头发,也依然不减贵公子的优雅,不紧不慢放开晓森的手腕,也走上前去,抚了下石碑。
晓森因为长时间站在初春的细雨中,脸色微微苍白,薄薄的唇紧抿成线,又穿了一身黑衣,越发显得单薄,用力去推开宋宴沛,声音微哑低嚷,“滚开!你有什么权利碰他!”
宋宴沛没和晓森计较,顺着他的力道退开几步,摇头道:“半年不见,晓森,怎么瘦了这么多,过的可好?”
“不用你管!”晓森再次用手抚着石碑的圆顶,仿佛在感受那再也触不到的温柔。
宋宴沛就轻轻叹了口气,“人总是会重复犯同样的错误,总在失去之后才知道他是不可替代的,你受不住我给予的金钱诱/惑,我受不住奢望他眷顾一眼,若说错,我和你都是凶手,不要太过为难自己,象他那样的人,想必就算在那边,也不愿看到你如此难过。”
“……你……呜……”晓森被说到了痛处,呜咽一声,眼泪就顺着深陷的脸颊淌了满脸。
这半年来,他每时每刻都在为自己的背叛爱情而悔恨,每日每夜都在为自己的一时贪/欲,而造成的后果内疚。
看着何欢留给他的那张字,他一次又一次泪流满面,何欢,为什么总是那么温柔待我的你,这次如此决绝,连让我悔悟的机会都不给。
多少个难眠的夜里,他一遍又一遍看着黑夜追问,何欢,到底是我太无/耻,还是你太残忍,为什么要用这样残酷的方式,来惩罚我的不忠。
宋宴沛看着泪流满面的少年,深深叹气,若非自己对何欢起了色念,又怎会一念之差,造成斯人离世的后果?
那时,因为业务上的关系,宋宴沛认识了何欢,何欢温雅干净的气质,第一眼,就让宋宴沛有了猎艳的心思。
只是,看似温和的何欢,骨子里却又硬气十足,实在难以下手。
遂暗中派人把何欢与晓森的事,事无巨细探听个一清二楚,于是,晓森就成了他下手的目标。
晓森不过二十岁,何欢总会调侃自己,说和晓森在一起,他是老牛吃嫩草。
调侃之后,何欢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因为对他起了念头,而动上身边少年的脑筋。
因为年少,似乎就少了对人的分明,因为年轻,似乎就多了挑剔感情的机会,更因为年轻,就以为多了可以后悔的机会。
于是,年轻的情/人就被优雅的贵公子诱/惑撞迷了眼;于是,年少的爱人就被从天而降的幸运砸晕了头;
把爱情,认为唾手可得,把深情,弃之如鄙屐,不屑一顾。
却不知,转他脑筋的人,不过是想用金钱,从他身上打开一条,通往他身边之人的坦途而已。
不可预见的结果,不可逆转的悲剧,却是背叛爱情的人,和觊觎爱情的人,都没有想到的。
斯人已逝的消息,乍然传到耳边的时候,不啻于惊雷乍响,难以置信。
再多的悔,再多的愧,再多的眼泪,都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