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美的宫室,炫彩的灯盏,漫天的烟火,匍匐的人群,最初的记忆便是始于此。
偌大的马车从欢庆中驶过,沿途的人chao涌动,簇拥着不曾见识过的奢侈香车。
自己原本尚在睡眠,就是这样被铺天盖地的呼声所惊扰,于是,眼眸启合之际,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场流光溢彩的夜。
母后说,这是大殷朝,这是父皇的天下,有一天,也是你的。
这是女人的愚见,殷容睿看得明白,父皇的天下是那个男人,一直都是。
不懂,一直都不懂,美人何其多,为何一定守着这样一个,哪怕满面笑颜,眼底都冷若寒窖,这是一个心若香灰的美人,此时忽明,却终究有灰灭的一日,不过,无论明灭,他的眼中都没有父皇,一个坐拥四海的君王。
可见,自己的父皇母后是世界多么般配的一对,一样的苦守无果,一样的无动于衷,一样的一错再错。母后从未对几乎不同寝的父皇有过微词,一个又一个的夜晚,她只是默默地望着自己和御妹,或颦或笑,或动或静,扮演着孝慈恭顺端庄典雅。她几乎没有同父皇说过一句有失凤仪的话,所以,她终究只能是父皇的皇后,而非父皇的女人。
记得有一回,殷容睿似乎对那个男人说过,哪怕你宠冠殷宫,将来与父皇合葬同寝的人依旧是母后,那么,生生世世彼此约定的也会是母后。
那男人笑着,说,那可真是生生世世纠缠不清了,你母后未必愿意再守活寡。
殷容睿说,你放肆。
那男人一步步走近,锦袍绫罗,玉身而立,眼神冷若冰霜,唇边笑颜如花,道,殿下错了,我与皇后比肩,放肆的是殿下。
下一刻,未央湖的池水四溅,殷容睿在被击入湖中的一刹那,心中却极为平静。
视线略花,冰凉彻骨的感觉蔓延全身,水流环绕周身,自己隔着一层湖水,望向岸边站立的人,听见他这样说,殿下愿不愿意赌这一把,我会不会因为放肆而治罪。
手脚微动,探出湖面,静静地望着他。
他笑得那么美,那么冷,简直让人厌恶,他以为自己抵得过骨rou至亲么?
后来,殷容睿错了,父皇真的没有追查,他想了一晚,只觉得并不意外,心知肚明之事,其实也毋须如此。
还有,用命去赌的这一把,倒也差强人意,从窒息中苏醒的那一刻,殷容睿看到了一张shi漉漉的脸,一双急切担忧的眼。那双眼睛里不止一次流露过这样让人猝不及防的神情,柔软,温和,干净。
已经记不清是何日何地遇见这样一个人,只是这样一对眉眼,一副衷肠,错过了,只怕再也遇不见了。
可以去触碰这样的神情么,可以假装这是只为自己流露的神情么……
于是,终究忍不住了,父皇能对那个男人一忍再忍,为何不能容许自己放肆一回。更何况,这本就是他欠自己的,父子之间的每一笔账,殷容睿都记得清清楚楚。
召见林贤的那一日,殷容睿的心情出乎意料得不错,只是林贤的反应倒比自己预料得更加震惊一些,是因为自己要的是他的独孙么?
可是,百子千孙又怎能抵得过富贵荣华呢?林贤是大殷宫里的老臣了,他一定会做最正确的选择。
可后来,殷容睿竟然又错了,那个让自己有些迷恋的人,竟再也未曾出现在视线中,他肯定林贤不是一个聪明人,以为只要藏起他,他就找不着了么。
再见的那一刻,其实,并不是最好的时机。
堂上君王殿下臣,他实在舍不得让这样一对眉眼埋于俯首。
再见的那一刻,为什么那么美好的一双眼中竟缠上了那么多的伤怀,仿佛失去了至关重要的事物一般怅惘,酸涩。
殷容睿用一个对他来说毫无用武之地的官位,困住了他。不过,话虽如此,做皇帝的身边人,说穿了,只需会一样东西,便是让君王开怀,他无需悬壶济世,更无需着手成春,只要他静静地留在自己的身边,便是他的天命。
终于他的眼睛又开始明媚,开始温和,之前的Yin霾一点一点在缓缓而逝。殷容睿几乎有一种错觉,是不是只要他继续留下,自己的Yin霾也会逐一散去呢?
可后来,他再一次错了。
伊黛为殷容睿穿戴的时候,婉转地说,林御保或许对柔儿有意。
他并未置言,一时间不知作何回答。
伊黛温湉乖顺地一笑,说,有一日与林御保在御花园中偶遇,呵呵,林御保看着柔儿出神,心中不知在想什么。
记忆交错间,果然有那么一刻,一方素帕飞舞,一双慌乱的眼睛。
殷容睿的胸中微闷,终究说不出一句掩饰的话来。
忽然想起父皇,他至死的那一刻,都在想那个男人,一个没有心的男人。他是要比父皇更为强大的人,又怎会徒劳至此。他坚信手中的权力可以让一个人回心转意,更可以让一个人相伴终身,只要除去妨碍便是了。
而裕丰围场之上,他疼爱的御妹泫然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