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
森冉坐在病床上,偏过头,目光涣散地望着房门的方向。
木地板上有从另一侧的窗口照进来的光影,斑驳而明亮,耀眼异常。
他总觉得发生在归青云梦境里的事情是相互矛盾的。这种感觉很强烈,但一时之间他却无法明确地指出这种矛盾的根源所在。
混沌、彷徨、木然围成一个圈,将他困在其中,不得脱身。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耳畔忽然传来一阵轻响,随着敲门声落下,有人一边开门一边扬声道:“不好意思打扰了。”
随即,一个身材十分矮小的男人走了进来,冲森冉点头笑了笑。
“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那男人用右手的食指向上推了推那副架在他扁平的鼻梁上的金边儿眼镜,“因为上面需要一些数据,所以现在请你配合我做一些检查。”
森冉耸了耸肩,没说话。
随即,那男人让他躺下,然后Cao控着室内的一些仪器忙碌起来。
甫一躺下,疲惫感瞬间袭来,森冉索性闭上眼睛,昏昏欲睡。在他的内心深处,甚至已经隐隐产生了希望自己这一觉睡过去,就再也不用醒过来的念头。
但现实不遂他愿,手臂上传来的刺痛感让他皱眉,禁不住强支起沉重无比的眼皮子,看向自己正在“受刑”的右臂。
那人盯着自己手头儿的两只血清试验管,等这两只管子都被注得半满之后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再次抬手向上推了推眼镜,对森冉道:“好了,你好好休息吧。”
森冉点点头,缓缓合上眼睛。
大约两个小时后,放在床头柜上的通讯器的嗡鸣声将他再次吵醒,他迷迷瞪瞪地接了起来。
对方笑了两声,悠然道:“你信任梅辛吗?那丫头可是出了名的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啊。”
森冉噌地一下坐起身来,并不是因为对方所说的话,而是因为对方的声音。
他记得这个声音,脑海里甚至有想象的这个人老年男子的形象——这个以他的双亲为筹码,要挟他的小人!
电话那头的人继续道:“还是说你仍然信得过区冶平?啧啧,如果真是这样,看来我还真是小觑他了。从小培养起来的感情纽带,关键的时候还是有点儿用的喽?”
说着,对方放声大笑,好像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笑话一样。
森冉紧抿着嘴唇,等对方的笑声停下之后才冷冷开口道:“我没和归青云接触到,没帮你带话真是不好意思。”
对方再次笑出了声:“哎呀呀,别那么认真嘛,没关系的。你要相信,除了梅辛那丫头,没有人会对你的第一次接触报什么希望。”
“当然,我跟你联系也并不是想跟你说这些。”
森冉沉默了半分钟,想用这种方式给对方造成一种自己并不畏惧他,甚至一点儿也不慌张的感觉。
但事实证明这并不奏效,过了好一会儿之后,还是他先忍不住开口:“那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对方似乎在抽烟,徐徐地呼出一口气后才答:“你真的信任区冶平吗?”
“我让人刚刚帮你做了些检查,他从你的血ye里监测到了两种药物成分。一种是直接提取归青云的血ye制成的血清,它可以促使你和归青云产生共鸣,让你更容易进入他的梦境与他进行接触。另一种,则正好相反。”
森冉愕住,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来给自己抽血做检查的人压根儿就不是什么他的主治医生。
对方继续道:“你以为是谁给来利亚下达的命令,让她在紧要关头把你从归青云的梦境里拉出来?森尔夏的死,十年前的那次接触,会有人比区冶平更清楚么?”
轰的一下,森冉感觉自己的脑子都要炸开了。
他的喘息开始变得粗重,眼睛瞪大。但与此同时,他却又强行控制着自己的大脑,不停地对自己重复着:不要相信他,他是在挑拨离间。不要相信他——
可是,他真的能相信区冶平么?又或者说,区冶平真的值得他信任么?
梅辛自然不必提,那来利亚呢?他身边真的还有可以让他相信的人存在么?
想到这里森冉觉得毛骨悚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
在归青云的梦境里时,他都没感觉死亡离自己这么近过。但现在,他觉得自己在这种环境中能顺利的活到现在还真是不易,真要感谢自己身边的这些人对他的宽容与大度!
电话那头的人又呼出一口气,然后用十分悠然的口吻说到:“当然,如果你愿意,我觉得你大概可以尝试信任我。”
“那还真是要谢谢您了。”森冉的牙齿有些抖,但还是冷笑着回了一句,“可我连自己的家人都信不过,又要怎么信任一个以我至亲为人质的外人?”
回答森冉的只有对方刺耳的讥笑声,这种声音一直到通讯终断之后还久久地盘桓在他的耳边,不肯散去。